第6章 卖水果的女人
沈念知早就嚷着要去看沈汐汐，听说沈汐汐已经醒了，软磨硬泡非要去医院。
”她需要安静，你不要刺激她。”护士小姐将她送到门口，示意她进去。
沈汐汐正吃着黄桃罐头，这是她的最爱。沈汐汐听到沈照临叫了声“二姐”，才发现沈念知来了，高兴地“扑哧——”一声笑了。
“来了？好得真快。”说着，她舀了一大块黄桃给念知。沈念知“啊呜”一口含在了嘴里，大嚼起来。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听妈妈说，那天晚上我被人打晕了，他把我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抢走了。有个好心人将我送到了医院，留下了妈妈的电话却没有留下姓名。可妈妈要找到这个人，护士告诉她那个女人应该是个农村人，她的身上有一股很大的水果味，应该是卖水果的。”沈汐汐顿了顿，又说:“念知——”
“怎么了？”沈念知转过头来
“没事。”沈汐汐欲言又止。
两个月后——
今天，对沈念知来说，是一个让她万分欣喜的日子。中考的成绩出来了，沈念知就以全市通考荣获第一的资本，被免试免学费地保送进了全省最优秀的高中，
发完成绩，就是毕业典礼和拍毕业照环节。快门的按下，沈念知意识到，她已不再是。离别，对于沈念知来说，已经淡然。她最舍不得的是刘老师，没有她对自己的帮助，又怎么会有今天的自己！“为自己加油，不需要理由。”这是刘老师留给自己的毕业致词。沈念知望了望母校，踏上了回家的路。
“你现在不告诉她，她迟早都是要知道的，何必呢？你不希望她快乐吗？”……沈念知一推门，就发现沈汐汐和秦若声吵得面红耳赤，沈世尧闷闷地抽着烟。沈汐汐脸上有一个很明显的手印。
”你为什么要打她？你们到底瞒着我什么？”沈念知憋了三年的问题，在这一刻伴随着怒火爆发了。这三年里，她想尽办法寻找那个人，可无论如何，梦中的江璃就像蒸发了一样，怎么也查不出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周围人突然安静了，令人窒息的几秒钟后，秦若声突然号啕大哭。“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啊，老天爷，求求你别折磨我了！”
沈世尧愤懑地将烟头甩到了地板上。他示意沈念知来到自己身边。
“念知，事到如今，也瞒不了你了。”他搓了搓手，“唉，念知，其实你不是叔叔阿姨的亲生孩子。你想得没错。那个女人就是你的生母。”
沈念知脑袋里“嗡——”的一声。
沈世尧讲出了这个惊人的秘密那个是一个普通的早晨，和往常一样，沈世尧送妻子去上班，却在屋子旁边的秋千上发现了一个包裹得很简单的婴儿，哭声很沙哑，显然，她哭了很久，周围没有任何人。夫妇俩经过了一个上午的心理斗争，决定要将小生命抚养成人。
后来，有一个陌生女子登门拜访，说她要领回这个孩子的抚养权。那时的沈念知已经快四岁了，口口声声地，叫着爸妈妈姐姐，哭着闹着不愿挣脱秦若声的怀抱。全家人一致认为让孩子随自己生活。沈世尧见妻子搂着哭泣的孩子也泣不成声，他暂时回避了这个女人。后来，那个女人每天都要来这里闹，日益长大的沈念知不知其中的原因，认为她是个疯子，也时刻躲着她。直到有一天，也就是三年前的某一天，那个女人死死地拽住沈念知，和她说“跟我回家！”沈念知拼命地挣脱女人的怀抱，不顾一切地向前跑。接着，就被疾速行驶的汽车撞了。
“然后呢？”沈念知面无表情地看着满脸痛苦的叔叔，问道。
“后来，自从你出了医院，她很少来了。那你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我？”沈念知死死地抓着桌角，不住地抖。“孩子，你冷静点儿。我们，我们不告诉你，是因为想让你幸福。让我幸福？你这样做是让我更痛苦！”
沈念知斯里敬底地吼着，冲上楼，扑到了床上。
泪，无声地滑过脸颊，没有惊天动地，心里却是被闪电，雷鸣充斥着，被暴风雨击打着，如一叶小舟在巨浪翻涌的大海上颠簸。
这时，她感到一只手轻轻地搭在自己的肩上，她渐渐止住了哭声。
“这个秘密，你们瞒了我十二年，我真的不敢去相信这是真的，原来，我在这个家中，真的是个外人。沈汐汐，我终于明白你在街上看到那个女人后那么惊慌，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每当我问起有关自己以前的事情你支支吾吾，有意避开这个话题。更明白了为什么你们都反对我和我的生母接触，你们太自私了！”
沈汐汐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胸口像被利剑刺穿一样痛。”不，念知，不是你想的那样！”沈汐汐变得亢奋起来，以至于开始神经质地痛哭起来。
夜深了，沈念知躺在沈汐汐的旁边，她没有丝毫的睡意，盯着窗外摇曳着的树影，听着窗外的蝉鸣。她此时此刻没有了爱，没有了恨，什么都没有了，就是一具空洞洞的躯体。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更不相信自己是一个私生女。
“你是一个私生女，你是一个充满罪恶的孩子，肮脏，卑俗！”从心底发出的声音，仿佛戳住了沈念知心中最难受的地方。
”你到底是谁的孩子？”她禁不住质问自己。叔叔阿姨……是为了保护自己那颗微脆的自尊心才一直瞒着自己吗？
她想起了那个在丁香花丛中突然消失的面孔，那个在街上偶尔碰到又匆匆离去的面孔。她为什么要躲着自己，是觉得自己欠女儿的太多，还是觉得私生女让自己丢人。自己从来没见过她，即使是最亲密的接触，也是在没有记忆的时候，可她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自己的梦境中，而且一陪就是三年？是母女之间的心灵感应，还是自己的潜意识在暗示自己什么？
她的眼睛无意间撇到了柜顶上的行李箱，一个念头像风一般闪过脑海。她悄悄地下床，可灯却忽然开了。原来沈汐汐也没睡着。她的眼睛红肿着，让沈念知犹豫了。
“你想一走了之吗？”沈汐汐看着念知，但如今的目光却没有了温暖，流露出来的是失望与伤感。
“不，我要去找我妈，我要让她向我说清所有的事，包括我的身世。”沈念知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念头，从她的语气中，沈汐汐明白，沈念知非去不可。其实。这不是头脑一热，而是从那夜沈汐汐捡到的照片被沈念知发现就开始酝酿起来了。那天晚上回到疗养院，沈汐汐着急地将外套脱下来找水喝，却没有发现那张照片从外套里掉了出来。细心的沈念知看到了生母抱着一个小孩，后面写着拍摄日期，还有一条备注:“桑宁出生第十天。”就此，沈念知坚定了找到生母的念头。
“我和你一起去。”沈汐汐也开始轻手轻脚地收拾行李。”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这太危险了。何况，我欠她。什么？”沈念知停下手中的活，惊讶地问。
“还记得我遭抢劫那次吗？是你妈把我救起来送到医院的。她之所以不留姓名，是为了免一些麻烦。否则，你认为，谁会那么了解我们家的号码？何况还是卖水果的。她自从你变成植物人后，就每天送一个果篮，但从来不进来，往往是晚上托护士送进来。她真的很爱你。更何况，她救了我的命。”
沈汐汐顿了顿，说“念知，私生女没有什么。一样都是打娘胎里出来的，况且这也不是你的错。或许，你的出生会让她感到幸福。”念知看了看沈汐汐，感动地点了点头。
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了一点点鱼肚白。两个女孩悄悄离开了家。对于沈念知，这是一次无法预知的挑战，而对于沈汐汐，她只为念知的未来担忧。上了车，两个女孩好不容易找到了两个空座位，车上的乘客大部分在酣睡。沈汐汐第一次坐大巴，从小坐惯私家车的她没过一会儿就头晕目眩，“沈汐汐我们什么时候下车？”沈汐汐睁开灌了铅似的眼皮，懒懒地答道:“坐到终点站，再换乘。”
随后，她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然而一阵猛烈的摇晃使她惊醒了，“沈汐汐，到终点站了。”这么快。她心里嘀咕着，”饿了吧，给你买几个包子。”沈汐汐从容地将手伸进背包，却只摸到了几个零散的硬币。钱呢？走之前带好的钱呢？
“念知，你在车睡觉了吗？睡了，我是快到终点时醒来的。怎么了，钱，被……”沈汐汐点了点头，沈念知瞬间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
从换乘站到目的地，至少还有五个小时的路程，还不包括目的地的那个女人已经搬走的可能。不过好在银行卡装在沈念知身上，可以解决燃眉之急。但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到提款机又谈何容易。
话说沈念知和沈汐汐离开家后，刘阿姨早上按时起来做饭，围着桌子吃饭的只有三个人。
“念知，汐汐——”沈世尧叫了女儿们几声。“这俩孩子搞什么鬼？和我们玩起藏猫猫来了。”沈世尧轻手轻脚地走到女儿房间，扭了扭把手，房门意然没锁！
他正要来个往常一样的仰天长啸，可打开房门，里面什么也没有。屋子被打扫干干净净。秦若声正纳罕着，被沈世尧急促的“快来”召唤了过去。“看看！”她见丈夫递给她一封信，又听到他长长的叹气声，似乎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她双手颤抖着拆开了它
亲爱的爸爸妈妈:
请原谅我们的冒犯出行。不管你们会不会生气，这次出行我们是一定要去的。我们的目的就是去找念知的生母，让她们母女相认，同时坦白念知的身世。有这样，才能让念知真正幸福。放心，我知道她的住处，我会照顾好念知的。
“噢，天呐，这不是胡闹吗！昨天晚上做个了恶梦，梦见念知和汐汐走丢了，她们没头没脑地迷路了，我和你一起找，有个老人指着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说这是你的两个女儿。我惊醒了，结果今天她们竟然走了。我欠她们什么呀？她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
“停停停，哭有什么用？哎，念知是别人的孩子，找到生母是理所应当的事。我们现在就去那个人的住所，说不定会在路上碰到她们。”沈世尧脸色苍白地披上了外套。沈照临去外婆家。安顿好后，两人火急火燎地上路了。“没事，别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沈世尧将车开得很快，秦若声止了泪水，迷茫地望着远方。
念知和沈汐汐好不容易找到提款机，又马不停蹄地奔向车站，还好第一趟车与第一辆隔的时间不长，天黑前，她们总算到达了目的地。沈念知一脚踏在这里，泥土的芬芳，草木的清香，知了的鸣叫，让她一时忘记了饥饿感、疲劳感。
“你怎么知道我妈住哪儿？”沈念知一面随着步伐急促的沈汐汐走着，一面左顾右盼一面问道。
“十岁那年，爸爸妈妈带我来过这儿，当时不知道这是那个女人的家，后来妈妈告诉我的。没想到我还记得。”沈汐汐严肃地走着，按照印象寻找着。一股水果的清香迎面扑来，“一定在附近。”她得意地念叨了一句，很肯定地站在了一扇大门前。
“有人吗？”沈念知试探性地推了推，竟然没锁！她的手碰到门，门上的漆像灰一样“唰唰”地掉了好多。随着门发出像垂死的病人一般的呻吟，映入沈念知眼帘的，是一个简陋但很整洁的小院。沈汐汐比念知还要紧张。沈念知扭开了正房的把手，屋内仿佛听见了什么动静，“谁啊？”没等屋内的人出来，她们推门而入。沈念知看到眼前的景象，呆住了。
昏暗的灯下，粗糙的木桌上摆了一个馒头和一点咸菜，而坐在旁边的就是自己的妈妈吗？几个月不见，她与最近一次与她相貌已不大一样了。头发乱得像鸟窝，潦草地扎了扎，眼白浑浊。然而她们的到来也让这个女人惊呆了。
“妈！”沈念知像个小孩子一样扑进了江璃怀里，失声痛苦。这个人，看着失散多年的女儿，眼泪涌出了眼眶，“桑宁！”她紧紧地拥着女儿，抱得越来越紧。沈汐汐之前对于万一母女俩关系生疏的担心已不复存在。她长长也舒了口气，流下了两行感动与欣慰的热泪。
久别重逢的母女俩，之间的隔膜就这样被泪水冲刷去了。“桑宁，你怎么过来的，道儿那么远。”江璃轻轻轻地托起女儿挂满泪水的两腮，心疼地问。“汐汐陪我来的。什么？”江璃这才想起了什么，环顾四周发现了站在一旁的沈汐汐。“啊，小姐，麻烦你了。我这就准备饭菜。”江璃嘱咐女儿和沈汐汐休息一会儿，饭菜马上就好。
饭桌旁，围坐着三个人，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饭菜。“那年我和他是在村里那条小溪旁认识的，慢慢就熟了。我就每天晚上偷着去找他，那天院上他喝了点酒，因为第二天他要去城里打工，我给他买了点酒为他送行。他的酒气喷着我的脸，说他爱我，说等混好了就把我从这小村子里接出去。”她的脸上说着红晕，像回到了从前。
“他走后，我就怀上了。我等着他，没敢跟我妈说这事。肚了大了，他还没回来，瞒不住我妈了。生下你第十一天，你不见了。我问我妈‘孩子呢？’我妈却说‘送你姨那儿了’。我去姨那儿找，我姨什么都不知道，我反过来我妈，我妈说‘反正是个女娃子，还是私生，留她有什么用，传出去丢人。’我就出走了，再也没回去。我就一直找，把我认识的地方都找了，终于找到了你，当时你都三岁多了，我知道想把你领回来很难。但我找了这么多年不就为了这吗？我就开始在你家附近卖水果。”
“那天，我实在控制不住了，非要拉你回家，你就出了车祸，为此我感觉自己永远是个罪人，自己下的债太多了。以为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你，即便见到也没法在你面前抬头。没想到，你竟然找到了我。你恨我吗，孩子？”沈念知早已哭成了个泪人，“不会，不会。”她断断续续地说着。
沈汐汐看着这一切，感觉比起讨厌，她更同情这个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