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第8章 乱由心生
少年见他一言不发地呆望着那碗药出神，从他显露出的表情里，可以猜到他想到了难过的事情，遂道“我叫剑禾，你家庭的遭遇让人同情，可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这碗药有助你的身体恢复。他的谈吐诚恳自然，让人没有拒绝的理由。
云戈吃惊，眼前之人为什么会认识自己，回想过往，自己好像从未见过他，露出疑惑的表情看着对方。
剑禾看出云戈的疑惑，但并没有解释，笑而不语。
云戈接着礼貌地说道“谢谢你，剑禾，我只是想到了我的母亲，所以才……
“世事无常，人生总是要面临各种变故，你要学会接受。一个慈祥的声音响起，云戈回头一望，那老者正看着他。
昏黄的夕阳映照下，那老者一袭白衣，双目流露出慈祥之色，神色淡然，像是看淡世事的高人。
云戈一怔，不想世间竟有此等气度之人。
老者接着说“无论多大的悲伤，随着时间的流逝，始终都会过去，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不如先服下药，待身体恢复再说。
他的话似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魔力，云戈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老者看着他喝完，看出云戈的心思“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认识你？
云戈点头，显然他的表情已经显露无疑。
老者续道“我与你父亲是至交好友，在你刚出生时就曾见过你，一转眼，再见你已经成年，长成现在的俊朗少年了。
云戈诧异地瞪大了双眼，眼前的高人竟与父亲是好友，转而一想，毕竟父亲曾是一族之长，能结识一些高人并非什么难事，也在情理之中。拱手说道“云戈在此谢谢前辈的救命之恩。
老者抬手推辞道“不必客气，也是你我有此机缘。
云戈礼貌问道“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我该如何称呼您？
“我叫尼摩，顺便指着旁边正在微笑地看着他的人介绍道，“这是我的徒弟剑禾。
“多谢二位。云戈再次做出感谢的姿势。
剑禾急忙上前阻拦，开心的说道“云戈，不必多礼，况且你有伤在身，不宜多动，近日还是要多休息。
尼摩深吸一口气，鼻子抽搐一下说道“剑禾，为师好像闻见一股烧糊的味道。
剑禾细闻，大声喊道“哎呀，我的药。嗖的一下跑了出去。
云戈略显过意不去，尼摩宽慰道“没事，你这几日先好好休养，有什么需要就和剑禾说，他会帮助你的。说完走了出去。
云戈远远地就听见剑禾用激动的语气和尼摩前辈说“师父，我终于有兄弟了，我好开心呀，我一定要好好照顾我的兄弟，让他的身体尽快恢复好。云戈有些纳闷，短短一面剑禾竟会如此欢迎他。
尼摩看着开心的剑禾，自己有些自责，让一个花样年华的孩子陪自己过着隐居的生活，但时机还未成熟。
清醒后的云戈一直挂念着武痴的安危，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又或者武痴已在雪崩时送命，他越往下想越觉得可怕，拳头不由得越攥越紧，神情也跟着紧张起来。
这时剑禾正巧给云戈端来汤药，看着此时云戈的神情，担心道“你怎么了？为何如此紧张？
云戈的思绪被剑禾惊醒，回过神道“我有些担心武痴叔叔，他可是父母离世后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人，不知他现在是否安全？
剑禾早已猜透云戈的心思，他已经抽空前往雪谷后山察看，但并未发现其他人的踪迹，便安慰云戈“你放心好了，吉人自有天相，你的武痴叔叔会平安的。
这时尼摩走了进来，见云戈气色不错，便道“你的身体已大好，我有事告知于你。示意云戈和剑禾都坐下来。
云戈见尼摩前辈的表情突然有些凝重，静静地准备听着。
尼摩说道“不久之前，也就是在你行弱冠之礼之前，听闻雪谷中有人操控灵兽祸乱百姓，制造事端，引起恐慌，我预感圣域将有事要发生，所以我一路追踪，不承想还是来晚一步，躲在暗处的黑手早已计划好了。
“尼摩前辈，那您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吗？云戈迫不及待地问道。
尼摩回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但你的处境却很危险，他们火烧擎云山庄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定会继续追寻你的，试图从你这得到他们想要的。
剑禾怒道“那些人真该死！
云戈怒火中烧，仰着头说道“那真是太好了，我巴不得他们来寻我，正好揪出那害我父母性命的幕后之人。
尼摩泼冷水似地说道“虽然虎尸三头蛟的精魄能为你修炼些灵力，但以你现在的修为好像抵挡不了什么。
尼摩的话虽不好听，但说得也是事实，云戈哑口无言，只是面部发怒，拳头握得更紧了。
尼摩接着解惑道“有些人对权力的眷恋到了痴狂的程度，事事总想争个高下，说白了就是要争个谁说了算的位置。如今又有人开始争夺天枢，圣域又将面临一场生死浩劫，到时候受罪的还是圣域的老百姓！
云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需要点时间来消化这一切。这些对于简单的他来说，都太过于复杂了，他从小被父母保护得太好了，没经历过什么勾心斗角，不知人心的险恶会到如此地步。心里犯着嘀咕，天枢，那是个什么东西，他从小到大从没见过，也未曾听父母亲提过，更没有见过，如今看来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可父亲说的话自己根本没理解。还有那个白衣女子又是谁呢？她又是为什么而来得呢？一时间，太多的信息向他袭来，错综复杂，云戈陷入了沉思。
经过几日的相处，云戈发现尼摩前辈平日虽沉默寡言，但每当云戈向其请教武学上的问题时，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向自己讲述。其中很多细节之处，甚至比他爹都讲得详细。
剑禾的性格则是较为平和，对其师父颇为敬畏，两个年轻人在一起总是话多。
尼前辈之所以给他取‘剑禾’为名，是希望此子的剑道修为能不柔不弱，不光不烈，有通和之意。
白日练剑，夜晚看星星，听鸟叫。在这里几日的生活，让云戈之前苦痛的经历得到了稍稍的缓解。
云戈的身体稍好一些，长者便教了云戈三式剑法和一套心诀。
这几日，剑禾总是反复操练三式剑法，尼前辈则坐在一张竹椅上，将其中每一招式的精妙一一讲给云戈听。“剑法要诀，乃是行意相随，不能徒具姿势……看似平淡无奇的三招却蕴含无尽的变化，连绵不绝，深不可测。比之自家的血饮剑法，似有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戈练过血饮剑法，所以对尼前辈所讲并不陌生，学起来也快。
就在此时，剑禾手中木舞魂至半途，陡地剑影交织，半空中霎时闪现无数纵横交错的剑光，凌厉无比，好霸道的一剑！
云戈精神为之一振，叫道∶“好厉害的剑招！
“剑禾你先休息一下，云戈你也来练练。
云戈应了一声，便提起木剑按照刚才剑禾展示的招式进行演练。
刚开始剑势本在逐渐增强，可惜顷刻间突然转弱，剑势冉冉消失。云戈跪在地上不住喘息。
尼前辈惋惜道∶“招式不错，可惜你没有灵力支撑，后继乏力。
云戈面露无奈，摇了摇头，“我自小筋脉受阻，灵力被封。
尼老前辈摇摇头道“灵力是会加强你剑招的威力，但是真正打败敌人的是你的意志力。心决要义为心如寒冰，天塌不惊，所以修炼时要平心静气，持之以恒，方可有所收获。
黑暗之中，云戈又把老者教的心决再念一遍，只觉此诀奥妙无穷，每每念完，总是感觉丹田处气息充盈，说不出的舒爽。
如是这般，云戈一连练了好几天，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的三式剑法也已练得颇为纯熟，他总觉得这三式剑法和自家的血饮剑法颇有相似之处，却又明显高明得多。
“荡气回肠三式，须由内发外，凭心意会，切不可操之过急。
云戈心中暗想∶“这老者剑法如此神妙，不知是何方高人？若能得其倾囊相授，家仇何愁不报。
说虽如此，可那老者每日只是监督练习，压根没有提收徒之意。心中有事，练剑就会分心。今天的剑招总不在状态。
老者显然看出了云戈有心事，于是说道“剑禾，你和云戈对拆几招，点到为止即可！那尼前辈道。
剑禾即平剑当胸，流露一股剑士气度，对云戈道∶“云戈，请指教……
教字还未出口，云戈已先发制人。他知道灵力不继，只有快攻，方有胜望，于是率先发招！剑于刹那间刺至剑禾眼前，云戈的剑招骤疾而至，剑禾却无慌乱之色，神色镇定自若。
“啪的一声，木剑交隔，云戈被反震回去！
二人刚交手便优劣立见，剑禾在师父悉心栽培下，不仅剑法奇精，心态也是略胜一筹，坐在一旁的老者不禁心中暗赞∶“剑禾气度从容，这一剑破得干净利落！
云戈则呆在当场，不想自己全力一击，竟然未撼动对方半分，霎时之间，心情备受打击。
‘心怯，章法必乱，敌人便有隙可趁。’
云戈想起老者之前说的话。当下定了定心神，打，可能会败，但不打，就毫无胜算！
心念及此，当下使用血饮剑法攻向剑禾，此番攻势虽不及第一剑快，但出招缜密，张弛有度，势道也颇为凌厉，然而剑禾身手异常敏捷，抵挡自如，好似对血饮剑法十分的熟悉。
老者见云戈如此使招，心道‘血饮剑法不愧是圣域三大剑法之一，若是云戈有灵力加持，剑禾未必有现在这般从容！’
又见剑禾迟迟不攻，知他是在退让，又想∶“剑禾品性厚道，却欠缺剑者霸气，实是美中不足！
正难分难解之际，云戈见剑禾只守不攻，似乎在有意试探，更激发他的斗志，剑势亦趋狠烈！敌人越强，他越不甘心输！
霎时之间，家族的血海深仇，没有灵力的憋屈感，又再次充盈他的脑海。
就在仇恨填膺的一刻，云戈脸上蓦地一阵清明，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
对了，是剑意，荡气回肠的剑意，他终于明白了。
他如电般使出三招‘荡气回肠’，顷刻间，四周树木被这剑势所动，沙沙作响，气流回旋，宛如暴雨前夕！
悲与痛在云戈的心中不断充盈交织，顿觉丹田气息绵绵不绝，一股力道贯穿全身经脉，他手上所使的剑影顿然化为纵横交错的剑网，铺天盖地向剑禾散去……
剑禾见云戈从半空扑下时那威风凛凛的状态，不禁错愕当场！
老者舒然地点点头，眼神中绽放出一丝光芒，合眼忖道，‘射兄，我能做的就这些了，这孩子以后的命运如何，就看他个人地选择了。’
剑禾虽然惊愕，但不愧是名师高徒，对手既用荡气回肠，他自然便用荡气回肠来抵挡，闪电间，地面又升起另一剑网，迎向云戈的剑网！
漫天剑网相碰，登时发出“啪啪声响！
剑禾已习练此式多时，本应较云戈更为熟练，可惜，他自幼蒙师父悉心提携，可说天生便是宠儿，所以对此招的剑意领悟并未深入！
一碰之下，剑网虽然散去，可云戈余势未尽，竟然疾射向正在观战的老者，剑禾大吃一惊，高呼道∶“师父，小心！
那老者正闭眼沉思∶“云戈的经脉已通，第二重封印也被解开，以后灵力自然会提高，假以时日，必会得心应手。可是，他的剑势中却隐隐含着一股戾气，恐怕这股戾气会随着他修为的加深而……想到这里，那柄木剑已疾刺至其眼前两寸之位，此前眼睛一直微闭，此刻猛地睁眼，目光闪电般落在木剑之上，蓦地，整柄木剑竟然化于无形，老者一侧身，将云戈缓缓放下！
他这一招化剑式于无形，修为之高，世所罕见！云戈更是震惊，世间竟有此等高人？倘若得其倾囊传授，何愁不能恢复往日家族荣耀！
当下云戈不再迟疑，他及时跪于老者跟前，道∶“请老前辈收我为徒！
“孩子，先起来吧，收徒之事当从长计议。说完转身离开。
剑禾一时难测师意，只好安慰云戈道∶“师父已回房休息去了，他既然没拒绝你，就一定会好好考虑的！
云戈低着头，没作声。
暗夜无风，寂静得让人有些烦躁。老者仍未就寝，凭窗眺望着天上明月，想起一段前尘往事……全因为他今夜瞧见了云戈使出那招荡气回肠！
眼下的云戈，剑中所含的戾气，似曾相识，让人不寒而栗。若是他真的成功了，难保不会成为第二个那人。所以，孰去孰从，颇费思量。
他犹记得当得知心上人去世的消息时，他不眠不食，伤痛欲绝，但却欲哭无泪！
他这才明白，最大的悲痛并不需要眼泪！
在滂沱大雨中，他再难压抑心中的悲痛，便在暴雨中疯狂地舞剑。既然没法痛哭，就将所有的悲痛尽情宣泄在剑上。情到悲切时，剑势竟把方圆十丈的所有事物悉数摧毁，雨点亦无法在其错综复杂的剑网范围内着地！
荡气回肠应运而生！
其后，他顿悟世事原来如此滑稽，世事尽属虚空，一切皆为命数。随即退隐，寻求内心的安宁。
正因为荡气回肠的创念源于剑手心中的悲痛之情，故练剑者若能体会到此种剑意，便能发挥剑中精髓。更因荡气回肠融合了圣域三大剑法的精髓，只重其意，不重其招。
他沉思半晌，心中有了决定。
翌日一早，当云戈刚刚下床的时候，便听见屋外传来一阵练剑之声。
剑禾一见云戈，即时开朗地展颜一笑，道∶
“云戈，你早！
“小禾，你早！经过几日的相处，云戈对剑禾颇有好感。
尼老前辈回首看着云戈，目光满含暖意，道∶“云戈！你也过来，继续与禾儿练剑吧！
云戈应了一声“是，便走了过去。
“我问你们，剑道修为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人剑合一！
“天下无敌！
尼前辈微微一笑，对他们的答案不置可否。
尼前辈道“剑道的最高的境界并非人剑合一，而是人剑两忘！
对云戈而言，尼老前辈的剑法博大精深，仿佛遥遥也学不到尽头，更没想过要达到什么人剑合一或人剑两忘之境！
尼前辈又问∶“云戈，你的心，在想些什么？
云戈脱口而出∶“报仇！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不报何当顶天立地之男儿。
家庭惨遭变故，而那个幕后黑手却可逍遥快活。假若苍天有知，为何不还自己一个公道？到底天道何公？
云戈已不想再解释什么，再多解释也没用，他只是望着尼前辈，义无反顾地道∶“此仇非报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