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野花
…..
山上的野花为谁开又为谁败
静静地等待是否会有人采摘
……
摇摇摆摆的花呀
她也需要你的抚慰
别让她在等待中老去枯萎
我想问问他知道不知道我的心怀
不要让我在不安中试探徘徊
……
挖掘机后的几天里，新建的歌单不知循环了多少遍了。不经意间，粗略地数了一下，窗户的缝沿儿里已经死了十几二十只蚊子。
祝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她二叔时常会来送菜，什么天黄瓜，什么地黄瓜，什么本地黄瓜，什么东北黄瓜……所以饭桌上几乎顿顿有黄瓜，炒黄瓜，拍黄瓜，腌黄瓜，炖黄瓜，凉皮拌黄瓜丝儿…..我真是从外绿到了里。
我怀疑她二叔是个黄瓜贩子。
老婆子晚饭常煮面条，基本隔一天就煮一次。她时常叫我去看火，可新修的房子明明装了天然气，我猜根本没人教她用过，可怜的老婆子。
夏季天暗得晚，我有时会搬个凳子到院子里吃，傍晚的风尤其凉快，只是偶尔会有从坡下牵牛回来的大爷自坎下路过，一股牛骚味儿会夯实地从鼻孔猛灌到后脑门儿，还有就是，每当面条吃了大半，漂着油水的面汤里便会冒出一只小飞蚊，或许翅膀还掉了一只。
我用筷子蘸出来伸到老婆子眼前给她看，她拿她的筷子一敲我的筷子，推卸责任说“菜没洗干净。
蚊子跟着筷子上的汤水不知溅到了哪里。
我气到“我洗了很多道的。
她甩了甩筷子上的辣椒皮，又擀了擀碗沿上的面条碎，说“那你的眼睛也不大中用了。
我翻了一大白眼，不再跟她争辩，只心里道“昨天也不知道是谁让我帮她穿针。
说来也真是奇怪，昨天帮她穿好针后，她足足缝了一整个下午，她哪儿来那么多破衣服，不知道的，以为家里住了个三头六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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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田村是个好地方。
偶尔，天上不过稀里哗啦下了十来分钟的雨，对面的山上便能架起一道彩虹，夏风一过，漫山莹莹闪动的光点，那样的浪漫，能让无数少男少女忍不住幻想着拥进云朵里。
雨后大好的天光，最是适合出去漫游，我本是打算邀上胖胖一起去镇上买些吃的，可我没能邀上他，胖胖午睡尿了裤子，他奶奶追着他打的骂声响彻整个山坡。
我独自去了镇上。
赶巧，下班车不远的地方新开了家超市，敲锣打鼓的，搞得热火朝天。
可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往这种地方凑。
超市旁边有条道，可以去往风情镇的主街，主街上建设的已经八九不离十，只是现下并没什么游客，偶有一两个闲逛的，都是附近穿着拖鞋来的。
拐了个弯，走到一处长版墙，墙脚下一张透明的塑料膜，上面摆着水桶，图纸，还有零散的颜料和画笔。
墙绘画了一半，人却不见了。
想我也是闲得慌，这才拿起画笔伸到墙上。
我也确实怕给人家画坏了，所以只是继续涂着人家还没涂完的大色块。
涂到边界，眼看着就要完事，冷不丁，后面一声大喊“喂，说了这个不可以瞎玩的。
我被吓得浑身一个抽抽，大红的颜色生生涂到了外面，十分恼火，转过头去，只见一个手拿绿豆冰棍儿的男生从远处台阶上冲了过来，他身穿白T五分裤，看着甚是斯文，“哐哐哐几个大步，带来一阵凉风。
他一推眼镜，双眼凑到墙绘上，眼里不知是那涂出界的红色还是熊熊的怒火，他说“看你也不是小孩儿了，怎么也跟着乱画。
我心想着，若不是你大喊一声，我又怎么会涂出界。虽然有些无辜，但想来，该是之前有乱涂乱画的小孩儿捣了乱，他才这样，于是我擦了擦刚蹭到身上的颜料，心平气和道“没事儿，拿原来的色盖一下就好了。
“你说没事就…..他一句话只说了一半。
“嗯？我一边擦着，一边抬头看他。
他这才看向了我，并开始打量，愣了片刻，火气明显去了大半，“就，就，就是，这个色已经没了，被之前一群小孩儿给整的。
我看了看地上其他的颜料，“拿其他的色调一调也能行。说着，我已经上手了，三两下调好，便开始盖那块红色。
他看我还像那么回事儿，便继续吃起冰棍儿，“你…会画画？
“玩过。
“你是大学生吧？
“嗯。
“……，你怎么不问我？
“……墙上修补完毕，我将工具放到塑料膜上，说“看你也不像小学生。
他一愣，扑哧笑出一声。
看他白白净净一张脸，我继续说“不是大学生也是刚毕业的，实习老师？
“这么准？不过，我的实习期马上就要结束了。他吃完冰棍儿，又拿起家伙开始涂画了“希望结束前，可以把这些墙绘画完吧。
我站在一旁，外面的太阳烈了起来，上午湿漉漉的地面已经晃得刺眼，墙版上的瓦檐正好遮一遮。
他问“你是这镇上的？
“不是。
“那是…..
“来养病的，这儿不是被称为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之一吗？
他手上的动作一停，又上下打量了我一遍，露出半点怜惜又不敢相信的神情。
我见怪不怪，“怎么，没见过像我这样走在时尚前沿的病人吗？
他又一笑，竟然还有两个梨涡，“一看，你就是个学艺术的，服装设计？
我有些热，摇起衣服后摆往里嚯风，“一看，你就是个学美术的，美术老师？
“看来，咱们算是半个同道中人了。
路口过来一个端着塑料碗的小孩儿，飘来一阵炸土豆的香味，引得我肚子里的蛔虫骚动，“我走了。
“什么？
我冲到阳光里，步子迈得很大，“再见。
他在身后喊“欸，那个，加个微信呗！
我已经跑远。
想起网上说“年轻人都用QQ。
自己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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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市门口人依旧不少，但没了敲锣放炮的。
我进去买了些轻巧的零食，顺便买了点菜。
一大坨魔芋豆腐，只要人民币3块。
…..
我回来的正是时候，老婆子炕的土豆刚好干了水汽。
我把那块豆腐放到灶上，她一看，问“谁送过来的？
“我买的。
“买的？花钱买的？
什么废话？不花钱花什么，花谢花飞花满天吗？
她很惊讶，貌似我做了一件蠢事，她说“地里多的是！花那钱干什么，败家！
败家？她怕是不知道，那块豆腐还赶不上零食花销的零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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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子是个行动派，话已说出口，她便要向我展示一下什么叫俭省。
首先，她吭哧吭哧从坡下背回来一背篓的魔芋头，黑溜溜的，大大小小好些个。
胖胖的奶奶也过来帮忙，三个玉米芯绑在一起，便是一个擦子，胖胖脑袋大小的魔芋头硬是在那上面被磨的拿不上手。我不过跟胖胖看了两集动画片，回来一看，一个大木盆里已经浑浊不堪地装得满满当当。
两个老人像有魔法一样，没多久，一锅灰黑的混汤浑水真成了一块块Q弹的灰水晶豆腐。
胖胖的奶奶端回家半盆，老婆子又给她二叔家送了两方块，房前屋后好几人家，又送出去四五块，最后把锅里的全盛出来，还能剩一瓷盆。
两个老人像是干上了瘾，第二天，又展开了一项新工程。
吃完了早饭，洗干净半背篓标志的土豆，刨去皮切成不薄不厚的片，过了滚水沥出来，长板凳上架起木床板，然后顶着大太阳，耐心地将土豆一片片铺平，一天下来，土豆片便基本干得七七八八。
晒干的土豆片下到油锅里炸到金黄，捞出来撒上盐和辣椒粉，又香又脆，简直追剧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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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子在田里种了两行四季豆，一行像是早季的，已经架起了栈子，长得心急的四季豆已经有小拇指长短了。另一行是晚季的，藤条还趴在地上。
老婆子说得上山砍些木栈子，把另外一行也架起来。
我本不想去，山上蛇虫多，那密密麻麻的草丛里，一脚下去，保不齐就是一口！
但她跟我说，山上开的有野百合，我便这样被哄骗到了山上。
我走在前头，也拿了把镰刀，刀光剑影，将挡路的小木刺树一一斜劈腰斩。
老婆子便骂我“发癫呀，给你腰上也来一刀，看你死得爽不爽快！
后来，她砍了些细长直的小树杆子，在山腰空地上修理。
而我四下闲转，还真看到一朵百合，遗世独立在远处的石岩缝里。我顺手把镰刀劈进头顶的树桠里，一次性卡住，便要去看那朵百合花。
她又骂到“要死呀，你这么劈，要是谁爬到树上，树桠断了，人摔了下来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她说得有道理，可她总骂我，我便不想理她，继续让那镰刀卡在树桠里。
我举起手机给百合花拍照，发给了苗苗。
“唔~
我接起电话。
她在那头压低了声音“薇薇，确定了，我妈明天就会出差，真的！
我笑着说“你还没放弃呀，我头上那撮红头发已经拔黑了。
她说“你可别把它剪了啊！我一定染！
……
讲了一会儿电话，她突然支吾起来，“那个，薇薇呀，……
“怎么了，你什么时候变得含蓄了？
“我，我……
“有屁快放！
“我……她的语气难得地深沉，貌似真的很认真，结果，真说出一句惊天动地的话“我思念一个人。
我眼前简直一黑！什么？！莫名其妙！
“……这种话怎么会从她嘴巴里说出来，真是又羞耻又矫情，但我还是很给面子地问到“谁？“
“未来的男朋友。“
“……
果然矫情。
“哈哈哈哈哈！她得逞地在那头大笑，笑完又问我“你呢？有没有想谁？
“……我蹲在地上，望着天，回想起几个月前，易成在一周年纪念日那天给我送了束花，也是百合。
结果就听到她在那头说“过去的男朋友？
真是尽挑些尖锐的话，我没好气“滚。
她又支吾起来“薇薇，那个……
“你到底要说什么？
她试探到“那个，易成给我打电话，问我你在什么地方。
我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你竟然没有拉黑他……
她着急忙慌解释“我没告诉他，就是……觉得他真挺想知道的，而且，当初他并不知道你是因为要去医院做手术才没陪他的。
像是听了个笑话，我说“他多大了，还要人陪？再说，我没陪他，他就可以跟其他女生……那，那样嘛？你怎么也帮他说话！
她说得很是爽利“我不是帮他说话，我是帮你，你分明就还喜欢他。
“你放屁！
“那你敢说，你答应去乡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
放屁！
我立马挂了电话，站起来就准备往回走。老婆子正好忙完，她已经把镰刀从树桠里拔了出来。我走过去捡起镰刀，拖起几根树杆子就往山下走。
余光里，她或许以为我在生她的气，有些莫名其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