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臣是自荐来到殿下身边的
雪初停，马车缓缓驶过街道，车轱辘压过雪花发出呲呲的声响。
每年这个时候，京里的街道都鲜少有人走动。
一男孩穿着破旧被人拎着脖子压在墙上，眼光涣散，即使嘴唇已经被掐的泛紫也丝毫不见挣扎。
“狗东西，竟敢合起伙儿来骗我，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随后巷子里不断传出闷哼声，直到人渐渐没了动静。
似是仍不解气，几个粗犷的男人恶狠狠地盯着他，最终朝地上的人重重踢了几脚，才吐了趴口水，放下袖子气呼呼地离开小巷。
“大人?
楚瑜收回视线，放下帘子沉声道“无事，继续赶路。
马车至宫门停下，管家从身后为楚瑜紧了紧衣服，楚瑜顺势抬头看向明黄色的瓦片，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多年前的一幕。
“父亲，就连朝中的官老爷都对您客气有加，您为何还要我读这些书呢？
中年人抱起他坐在书桌上，指了指窗外走动的人群，
“壑儿啊，士农工商，别看爹爹表面光鲜，其实他们暗地里都瞧不起爹，咱家世代从商，自你太太太太爷爷起就没有真正直起过腰杆，爹老了倒是不在意那些闲言碎语了，却不想让你也重蹈爹的覆辙。
“你若是中了举，别的不说，光是他们，打心里就不得不佩服。
天色斗转，乌云密布，小孩屏退下人，小心翼翼地端起一碗热汤朝屋里走去，却不知家中有客。
“不是老奴多嘴，楚老爷想安稳过日子，可不见得别人愿意，就目前局势，选谁还不够明了吗？
“敢问公公此次驾临，是刘才人的意思，还是……
楚瑜抚摸着身上的官服，指间突显的鸟纹是很多人穷极一生都无法拥有的成就，你们都不在了，这沉甸甸的衣裳穿在身上给谁看呢？
雪似有感悟，无声地飘落在他绯红的衣衫上，楚瑜收起凌厉的眼神一步步往宫门走去，刘锦余，我定要你为你犯下的罪孽血债血偿！
没人知道他隐在袖子中的拳头已经发白，只有他云淡风轻地对管家说:
“刘叔，今晚不用来接我。
“还有，楚瑜停下脚步，顿了几秒，重新整理好袖子。
“把他一并带回去。
今日是楚瑜第一次单独给学生授课的日子，可他学生的生活状况貌似不太好。
再次踏入闵庆殿，楚瑜明显感觉宫人变少了，这座宫殿和四年前一样，虽然规模很大，亭台水榭样样皆有，但是缺乏修缮，显得有些落魄。
一路走来，还能听见翠鸟在枝头的鸣叫声，像是山林一般与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要不是以前来过，他都以为这是哪位攀高枝儿的妃子被打下来的冷宫。
没多久，一身高莫约四尺的蓝衣小孩从侧边长廊走出，在离他大概一米的距离处止住脚步，躬身行了个标准的学生礼。
“先生好。
即使还小，稚嫩的声音也不输男子的气概。
小孩的头上不像其他皇子那样白玉镶嵌，反而很朴素，就像民间读书人那样，仅用一条与衣服相称的蓝色窄布系住浓厚的黑发。
黑发下，是一副精美的五官，一眼望过，清澈的眸子里说不出的干净。
就是太瘦了，黄色的皮肤下留着一张苍白的嘴唇，给人一种柔弱憔悴感，这不该是一个皇子的待遇。
论前程论背景，这样的情况，是其它翰林避之不及的存在，可楚瑜一眼就镶中了他， 因为看到他，楚瑜的心里才真正安心。
四年不见，这孩子变化倒挺大的。
楚瑜连忙双手扶起对面的小人，语气温和
“想必陛下的旨意殿下已经明了，望殿下与下官共究要法，切莫辜负陛下的一番心意。
那人的心意？
笑话。
他怕是都不记得我的样子了吧。
魏承秉心里虽不屑，可面上还是一副恭敬的态度，再次弯下腰，
“学生愚钝，往后恐要先生多费些心了。
楚瑜摸了摸他的头，心中感慨万千，看来当初那些话他是听进去了。
“无需谦卑，殿下以后定能达成心中所愿。
“谢先生。
楚瑜跨进书房，扫了一眼书架，皆是文学书籍，他默默收回视线，径直坐在架子前的扶手椅上，随手翻了翻桌子上的书籍，与架子里的别无二致，索性全部合上。
再看向门窗，确定无人放下心来。
“可是这些书有什么问题吗？学生见先生似乎不太喜欢它们。
楚瑜揉了揉眉心，待疲劳褪去才端坐起来。
“无事。
“殿下，今日是臣与您的第一堂课，在正式授课前，殿下可否告知臣，你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自然是父皇一般的人物。魏承秉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楚瑜听完，心里不算满意，俯身蹲下好与他身高并齐，直视他的眼睛，轻叹“殿下可知，为何下官会来这里？
楚瑜的举动令魏承秉心里有些松动，除去多年前的母亲，就再没人为他弯过腰。
他的眼睛深邃又温柔，让人不自觉地想与他亲近。
若不是提早知道他是谁的人，想必以后会为他留一条生路的吧。
“父皇请先生来为学生传授知识。
“如果臣说臣是毛遂自荐的呢？
知道刘锦余的人没那么容易糊弄，结果他一来就要自爆身份，这是魏承秉始料未及的。
魏承秉歪着头用手扶额洋装思考，模仿那些皇兄的做作模样，皱起眉头，眼睛忽明忽暗，小声嘀咕，
“学生长年待在闵庆殿，从未与先生见过面，自以为无甚特殊之处，若真是先生有意为之，学生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别的原因，还望先生解惑。
楚瑜托起他的腮，看着他懵懂的脸，耐心解释，
“因为臣有一夙愿只有殿下能达成。
“因为臣与殿下有一样的目标。
“还因为…
楚瑜不再说话，起身从架子上随意抽出一本书递到他面前。
“臣希望殿下以后能辨忠奸，做一明君，莫要像…
楚瑜眼色有些落寞，轻轻压了压他的肩膀。
魏承秉心底震撼脸上却没有半分表露，挠了挠头发，懵懂地看着楚瑜。
楚瑜起身拿起毛笔粘上墨水放在魏承秉手中，“臣知殿下在这深宫中敬小慎微，殿下日后若是改了主意，随时都可以告诉臣，臣相信会有那一天的。
魏承秉看着自己手中厚重的儒书和毛笔，沉思良久。
这边，刘管家赶到时，小男孩蜷缩在墙边，双眼紧闭，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他的脸上被打地满是乌青，睫毛上落了几片细小的雪花，看上去格外脆薄，紧闭的嘴角流出一条殷红的血迹，在极寒的天气下已经深深凝固在了皮肤上。
小斯往前探了探鼻子，尚有一息，回头看向管家。
“唉，也算他的造化，既如此便带走吧。
得管家点头，小斯将人轻轻抱入怀中，小心翼翼放在马车里的垫子上。
许是感受到车里的温度，小孩蜷缩的身体稍有松弛，努力从眼缝中得知自己隐约在某木屋内，便不省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