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心求死
“公主现在情况如何？公主在宫中如今是 不可提起的禁忌，方怡前往幽禁公主的咸安宫时，身旁并没有带多少人，只能暂时向钮祜禄氏打听情况。
“公主似乎已经过了之前声嘶力竭的时期，这两日异常沉默。钮祜禄氏脸上的表情也不算好，语气中有些焦急。
“皇后娘娘您要一切小心。钮祜禄氏牵住方怡的手，脸上满是不安。
“放心，咸安宫外有的是护卫，我身后带来的几个太监也都是个中好手。方怡拍了拍钮祜禄的手，继续向咸安宫走去。
恪纯公主是皇太极的女儿，顺治十年奉旨下嫁给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
这些年恪纯长公主同清廷的联系并不密切，康熙对这个姑姑虽然尊敬，但是也并未到时时照料的地步。
且吴家乃是云南的霸主，恪纯长公主同丈夫吴应熊也算是情投意合，一切都好，自然同清廷的联系越来越弱。
只是今年四月，吴应熊的父亲吴三桂起兵反清，想要自立为王。
此时的恪纯公主正在丈夫的陪伴下，居住在京中的公主府之中。
事情发生后，康熙便下令处死额驸吴应熊及吴应熊的嫡长子吴世霖，恪纯长公主和剩下的两个孩子则被送入宫中幽禁。
只是在听闻丈夫和儿子的死讯之后，恪纯公主似乎便被刺激到了，每日哭嚎，太医即便用了加量的安神药，都没能让恪纯公主安静下来。
守在咸安宫内外的人在私下说恪纯长公主已经疯了。
但恪纯长公主毕竟是陛下的长辈，虽然夫家已经犯罪，长公主也已经被幽禁。
但陛下还特意叮嘱过，长公主的一应物品都不能缺少。
因此对于恪纯长公主的病情，宫人们只敢悄悄议论，眼睁睁看着恪纯公主疯了两个月，终于安静下来。
原以为恪纯公主以后便是公主边缘又隐秘的人物，没想到恪纯公主的精神好不容易正常之后，便每日都在请求见陛下。
宫人们对恪纯公主的要求不敢隐瞒，只能每日都前往乾清宫禀报。
只是陛下政务繁忙，虽然派顾问行总管和梁九功总管来过两次，但并未有多余的行为。
长公主见不到皇上后，又开始在咸安宫中内外折腾，有好几次都想闯出咸安宫。
甚至有时候还会特意撞上侍卫身上的刀。
将自己撞出伤口，请了几次太医后，陛下也并未前往咸安宫。
恪纯长公主似乎是将自己折腾累了，不再折腾宫中的守卫。
但又以咸安宫荒凉安静为由，让内务府准备了多个戏班子和杂书，咸安宫中日夜轮番上演，颇有些锣鼓喧天的气氛。
恪纯公主不仅自己看，还强逼着孩子跟着一起看，最偏远的咸安宫生生有了最热闹的感觉。
恪纯公主虽然来回折腾，但好在不再故意伤害自己的身体，让守在咸安宫的众人都下意识觉得轻松不少。
他们守在这里看守也是保护，若是恪纯公主真的在咸安宫中出现意外，他们这些人虽不至于丢掉性命，可总归要吃些苦头。
但没想到，这不过才轻松了几日，今日一早便听闻了坏消息。
恪纯公主的幼子突然生病，太医诊断之后，说是恪纯公主的幼子竟然中毒了，而且这毒并非是一日吸入的，反而是细水长流，中毒至少已经半个月的时间了。
这种毒无色无味，吸入之后人体并不会察觉到什么不对，只会在睡梦之中死去，死前的痛苦感不重。
以前在民间，有不少重病的老人，在不想求生的情况下，会特意请求大夫为自己开这种药。
但由于这药被滥用后，对百姓的危害极大，因此早在几十年前便已经被禁绝。
现如今京城中仅存的药品都被妥善放入了太医院中，旁人不可能再接触到。
但偏偏恪纯公主的幼子中毒了，这一点让宫中之人不得不重视起来。
因此今日的事情不仅去坤宁宫告知了方怡，还特意派人去乾清宫去请康熙。
“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小主请安。距离咸安宫还有一段时间的时候，再次有人脚步匆匆地前来禀报，“恪纯长公主也中毒昏迷了。
“太医说两个主子身上是同一种毒素。
方怡的手一紧，宫中出现已经毒药，是她们这些掌管公务的人办事不力。
若是这件事情查不清源头，她和钮祜禄氏多多少少都要跟着吃苦头。
“长公主的情况如何？太医怎么说的？方怡一边询问，一边默默加快脚步。
“这药无色无味，到达一定量之后，便会让人的昏迷中死去，但两位主子的体格似乎同这个药相冲，因此在昏迷之前上吐下泻了一次，反倒是吐出来不少药粉。
“如今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已经到了咸安宫，正在商议如何救治。
方怡稍微放松了一些，既然来人这么说，恪纯公主还是有救回来的可能性。
“皇后。抵达咸安宫后不久，方怡听到了康熙的声音。
“太医说公主情况如何？康熙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常服，脸色算不上好。
“太医已经用药，两个时辰后公主或许便能醒来，只是孩子有些不好。方怡斟酌着措辞，同康熙说着自己知道的信息。
在知晓恪纯公主身上的毒是宫中禁药之后，方怡第一时间便让人去清查太医院的库存。
这种禁药已经在大清断绝许久，禁药的库存也清清楚楚记录在案，这么多年都不曾有过变化。
“极有可能是人送入宫中的，臣妾已经让内务府的人将前些日子的戏班子和杂耍之人看管起来，准备严加审问。方怡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康熙的神情，同时心中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她当初也想冒险，认为康熙对于后宫的掌控力不强，自己尚且可以在康熙的眼皮子底下搞手段。
但此时的心中只剩下庆幸。
前朝三藩一事虽然让康熙焦头烂额，但是后宫之中完全是康熙的掌控之地。
看康熙的神情便知道，自己方才所说的那些，康熙定然已经全都知晓了。
若是自己当初也利用仅存的人脉来进行自己的计划，即便此时计划成功，自己肯定也会受到康熙的责难。
“辛苦皇后了。康熙紧皱的眉头已经放开，脸色上看不出什么变化，沉默一瞬，康熙继续问道“那孩子还能活吗？
“即使醒来，也是瘦弱之人。方怡想起方才自己看到的孩子，心中对于孩子醒来一事并不抱希望。
那孩子吸入这种禁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定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康熙点头，不再说话。
这孩子是否病弱并不重要，他所要求的不过是让这孩子醒来。
这个孩子是吴三桂的血脉，如今吴三桂刚刚反清，他还需要留着这一丝血脉，看最后能否发生什么作用。
“陛下，娘娘，长公主醒了。太医前来禀报，打破了咸安宫外殿沉默的气氛。
“我们去看看姑母。康熙换了种称呼，同方怡一前一后走入内殿。
“皇上。恪纯公主一直盯着外殿，看着康熙走进来，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又重归于平静，“皇上终于愿意来见我了。
恪纯公主的声音里已经听不出怨怼，但有种心如死灰的寂静。
“姑母有什么想说的？康熙看着病床上的人，语调中没有任何起伏。
吴三桂反清一直是康熙这两个月来最恼火的事情。
他当机立断斩首了吴应熊和吴应熊的长子，至于幼子也是公主哀求下留下来的。
且太皇太后也说这宫中孩童的啼哭声太少，这幼子虽然是逆贼的孩子，但身上到底也留着一部分爱新觉罗家的血脉，留在宫中说不定能招引来不少孩子。
“没什么想说的。恪纯公主将视线从康熙身上转开。
“姑母若是不想活了，大可不必如此。康熙的声音冷下来，看向恪纯公主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丝毫情绪。
“哈哈哈哈哈。恪纯公主似乎被刺激到了，整个人狂笑不止，咳嗽不断，“陛下果真了不起，我想死的时候你让我活，我想活的时候你又让我死。
“陛下的心意果然不是我这等罪妇能够揣测的。恪纯公主的声音嘶哑又尖锐，眼中全是疯狂。
“陛下不记得了吗，是你非要我活着的。恪纯公主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是你非要我像这般苟且偷生地活着。
恪纯公主同吴应熊的夫妻感情很好，吴应熊和长子被杀之后，恪纯公主便想着跟随夫君而去，但是却始终没能成功。
而后的每一天她似乎都能做梦梦到吴应熊，梦境颠倒，给了恪纯公主极大的刺激。
她在梦里经常看到一摊血水，有时候是吴应熊笑着对她说，“公主，我病了，你来陪我吧？
有时又是自己的孩子，吴世霖的胸口上插着一把长刀，痛苦对着她哀嚎，“额娘，我好疼啊，你不是你最喜欢我吗，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若不是因为你，我们一家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在京城，若不是你，我怎么会死。
“阿吉格，我们都死了，你应该下来陪我们才对。梦境中的吴应熊，突然变换了模样，拿着一把长刀将她的身体也一分为二。
梦境越来越多，恪纯公主求死的意志便越来越强。
好在身旁还有幼子陪着她，太医也在尽心尽力为其治疗，慢慢地她求死的意志消散。
在这宫中虽然无法出去，但到底还活着，宫中之人并不敢为难她。
她的丈夫死了，她的长子死了，这些死讯传回云南后，她的公公仿佛一个冷血动物一般，对自己孙子儿子的死丝毫不关心，心中只有他的宏图霸业。
慢慢地，恪纯公主开始担心，若是自己也死了，这世间是不是便不会有人记得她的夫君和儿子。
所以她要或者，好好活着，哪怕夫君和儿子都不能理解她，那她也要好好活着，只有她或者这世上才有人祭奠他们。
但是没想到，事情就是这么阴差阳错，她终于想活了，却有人不想让她继续或者。
毒药隔三差五被送入咸安宫中，即使她日防夜防都难免会有疏漏。
这是大清的宫廷，所以她让人去请康熙，但康熙却次次都不见她。
这般想着，恪纯公主再次将视线落在方怡身上，“你的儿子死了，你会伤心吗？
“肯定会的吧，但你的丈夫却不会伤心。恪纯像是再次想起好玩的事情，突然笑了起来。
“这宫中死了这么多人，这么多孩子，你可见他为哪个孩子伤心过？
“他们这些人总是这样，对别人的生死丝毫不感兴趣，总是在掌握权力。
“似乎只要有了权力，他便能掌握生死，让你生就生，让你死便死。
“这样的人，怎么配得到好报？吴三桂得不到，他玄烨也不配得到。恪纯公主越来越疯，方怡站在一旁想要阻止。
不论怎样，恪纯公主现在是生是死，确实是康熙一句话的事情，若是再这么刺激康熙，对恪纯并无好处。
但康熙却摆摆手，不让方怡有任何动作，静静坐在一旁，听着恪纯公主一句一句将话说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