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套广播体操
第二节课上课铃响起时,明明还没有老师来,可我已经感受到了强大的压迫感,那种压力是从二楼男厕旁的办公室一直向我们教室里延伸,就像具象化的黑影,它的触手正在摸向我们的身体,直逼内脏。
铃声的结束并不代表声音的停止,尽管全班不知何时全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但那声音依旧存在——皮鞋底踏在大理石地板的声音。随着声音的逼近,那压迫感开始在碾压我们的精神,现在的他只离我们一墙之隔。通过窗户能看到他已经被怒火燃尽了发梢的头,黝黑的侧脸和被光线隐藏下的严峻的表情。那身影划过窗户之时,重力就像陨落的铅球无限向地心深处下坠。此时的心跳声被身体无限放大,它正在警告我这人很危险。
恐惧使我的瞳孔开始放大,我开始看不清那人是否走进了教室。我费力地眨眼,想看清在我眼前变得模糊不堪的人。但我只能听到皮鞋触进了教室门的门槛,全身上下散发着杀戮的气味,他在我脑中形成了巨大的阴影,就像八十年代恐怖片中杀人魔现身的场景。
只听“啪的一声,一堆书砸在了讲台上,我的眼睛终于开始清晰起来。
“你们可以对不起我。但你们绝不能对不起语文!他的怒火用肉眼就能看出来,“现在没交作业的,全部给我站起来。这个作业我周一就布置了,现在都周四了!居然还有十几个人没交!快点,没交的都给我站起来,看我怎么收拾那你们。这个正在讲台上发火的恐怖光头中年男子就是胡信,和语文书上的照片一模一样。
随即,零零落落站起来几个人,他们低着头,眼神里透出着绝望。
当我不知道该站还是不该站时,一旁的徐文瀚按住了我不知所措的腿,“放心,帮你交了。
“说说吧,为什么不交作业!胡信一拳杵在了讲台上,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
就在这些人一声不吭时,其中有一个颤巍巍的声音说道“老……老师。我觉得这……作业根本不是人能干出来的……此话一出,坐着的同学中出现了幸灾乐祸的声音,“他完了。
“让你写个感受,你他妈说不是人干的事?胡信直视着那个瘦弱的学生。
“但……但是那个感受……为什么偏要写……瘦弱的学生快要哭了,颤抖的声音里,每一个字节都充斥着恐惧。
“够了!叫你写个感受你居然都害怕。你怎么进这个学校的?胡信开始质问。
“我……我是看的传单来的……那个瘦弱的学生低着头,整个人都在发抖。我听到他也是跟我一样因为传单才进的这个学校,我看向他,他的眼泪已经呼之欲出了。
瘦弱的学生紧闭着眼睛,胡信正向他走去。
当胡信走到他身旁时,貌似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随即,那个学生终于瘫软在地,跪在了胡信面前。随后,那个学生的表情让我终生难忘——已经死了的眼睛不断流出泪珠,伴着鼻腔里的分泌物一齐挂在了已经失去神经反应的面部。
那已经不再是恐惧,而是等待死亡的绝望。
胡信到底说了什么?同渠道进入这个学校的我开始颤抖,我不知道这学生下场会如何,但我知道我最终一定会这样,即使面对的不是胡信。
难道正如莎嬅所说,这个学校并不会对外利用宣传单招生。
也就是说学校可能并不会对外招生,那么之前我发现这些学生突然之间开始熟悉这一错觉,其实他们本身就认识。那为什么我会看到那学校的宣传单?这个隐藏在市区角落里的学校到底有什么秘密?
“其他没交作业的……又有什么特殊原因?胡信回到了讲台,那个瘦弱的学生依旧是那个模样。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没人敢说话。
“那好,既然没有特殊原因,那么我就视你们故意没做!那么下课后滚到我的办公室里。然后摸了摸下巴,“你们几个,先在后面站起,别影响其他人听课。
翻开课本,略过了目录直接翻到了12页。是一首我从没见过的现代诗,没有作者。它的题目叫作——《论自由》,看题目貌似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内容却不那么正常
眼前闪过的光
是我十六年的缥缈。
我不苛求生命,
但我乞求自由。
倘若能在那里得到重生
我想要决定自己的死亡。
人无法决定出生的自由
却可以拥有死亡的权利。
可我没有
在释放罪欲之时
我已不再是人。
我乞求自由
但命运连让我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我不知如何是好
逃不走,
也不能反抗。
那血祭
就是罪恶的开端。
……
血祭!“血祭两字突兀地出现在我眼前。这谁写的?
良久,胡信开口说道“这篇文章是我校第一届里最优秀的学生所著。只不过,他最终并未完成初代校长的意志……不过其文学造诣和意境远超常人。这一篇是他死前作的一首诗……死了?胡信并没有说出这篇诗作者的名字,像是在故意隐瞒。
我重新看了这首诗,后半段的描述可以说毫无情感,也许是我感受不到。即使题目名为《论自由》,却丝毫没有自由的气息。
这个学生到底是谁?我会想起英语书上第一幅图穿着校服戴着黑色方框眼镜的男孩,难道他就是这个诗的作者?我想的发神,正在专心讲课的胡信并没有注意到开小差的我。
“今天的作业,预习下一课,明天抽人朗诵。当胡信说出这句话时,下课铃响起。
第二节课的结束减轻了我对胡信的恐惧,他走出了教室。
等铃声结束后,正以为可以休息时,另一个音乐接踵而至。空气中弥漫着活跃的音乐,这与学校的风格格格不入。
“要早操了。徐文瀚在我身旁说道。
早操?可能之前在宿舍都是很晚起来,并没有听到过这种早操的声音。
“你可以不用去。毕竟你的伤还是很勉强的。再者说你也不喜欢这种场合吧。我会帮你请假的。徐文瀚露出了微笑,红唇中首次出现了净白的犬齿。
还没等我反应,全班的人都开始陆续离开了座位,而徐文瀚已经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
当音乐进入到另一个阶段后,除了我在教室里外,就只剩瘫软在地的那个瘦弱的学生。
他这样一节课了?
这一节课里没有人过多的注意他,仿佛他已经在那一刻起不存在了。
我再看向教室后,已经没人了,或许都走了吧。
我并没有理会这个瘫软在地的人。
我倒是想看看这个学校里的早操是什么样的。于是我离开了教室,我们教室的正前方就是一个可以看到教学楼外的迎阳台,迎阳台栏杆外还有一个延伸出去的平台。
这时,第八套广播体操已经开始播放。
“原地踏步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他站了起来,朝教室外走去。
“扩胸运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他看到了迎阳台的栏杆。
“踢腿运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他翻过了栏杆走了出去。
“体侧运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我看着他走向了平台的尽头。
“体转运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他站立在那儿。
“跳跃运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他跳了下去。
音乐还在继续,我朝二楼迎阳台上看了下去,他一动不动地扭曲在领操的旁边,没人注意他。此时的音乐开始放快,他们依旧做着操,别扭的早操姿势看着非常违和。
“整理运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停。他们聚在了一起,随后陆续进入了教学楼。脚步声四起,我看着那具头部还在向外冒血的尸体,瘫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