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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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愈发闷热了，听闻贞婕妤近来都起不来床，已经快半个月没有起早给皇后请安了。
皇后倒也大方，说是要以皇嗣为重，免了她的请安，省得小宫女回回都来替贞婕妤告假。
小太监小宫女之间却传起了小话，说贞婕妤害口害的厉害，脸色惨白的吓人。
还有人传，说贞婕妤这胎就算是生下来了，怕是也活不久……
皇后下令严惩了那些嚼舌根的宫人，流水一样的补品全都送进了贞婕妤住着的寿安宫偏殿，叫静贵妃好生照顾着。
我知道这些当然是因为我就在皇后宫里听着她下令、看着她用皇后册宝盖印。
毕竟明妃也有不少嫌弃我碍眼的时候。
“皇后娘娘宫里有几样糕点嫔妾吃着熟悉，白糖加得不多，嘴里总会留下一些清苦的味道。我一只手捏着粉糯的糕点，一只手站起来，有些不在乎仪态地给自己倒了杯凉水。
皇后看我倒像是很熟悉这类糕点的吃法讲究，稍微有些惊喜。“本宫命人在宫里栽了些家乡的青腰，近来开花了，便叫小厨房摘了做些糕点来。玟婕妤是哪里来的？本宫于你总觉得十分亲近。
“嫔妾是从黎洲来的，黎洲以前也长青腰。我刚回了话，就见皇后站起来向堂下行礼，刚要回头就被人伸手揉了揉后脑。
“叫朕看看玟儿吃什么吃得这么香？皇帝这么说着，伸手就拿了一块加了青腰的糕饼尝。
“皇上万福金安，皇后娘娘在糕饼里加了老家的青腰，回味清苦，正适合夏日解腻呢。
皇帝点点头“是不错，若是辅以蜂蜜，加一缕蜜糖独有的花香气味，会更爽口些。只是贞婕妤近来害口害得厉害，她自己也不喜欢这种苦味的东西。
“灵枝，快，去叫人多取些冰块来纳凉。皇后吩咐了宫女才转过头来问皇帝，“皇上今日怎么不打招呼就过来了，也不提前叫人来告诉臣妾。
“朕就是过来看看你、坐一坐，晚些时候再去寿安宫看贞婕妤。皇帝坐在了方才皇后坐的位置，接了皇后递过来的绿豆汤就喝了起来。“正巧玟婕妤也在，近来明妃身子如何？上次朕去见她时，她身子还有些不痛快。
我起来盈盈一拜，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就有个小太监急走进来，对我们粗粗见了礼就说
“皇上！不好了！贞婕妤方才去储秀宫水边走动纳凉，在凉亭休息时突然就小产了！如今正在储秀宫偏殿礼引产，太医和稳婆们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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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们跟随着皇帝的轿撵赶到储秀宫时，只看见一盆一盆混着血的热水被端出来，没一会儿便有一位太医擦着满手血液从内室里出来。
“皇上，贞婕妤是因为不怎么走动、胎儿有些大，等到今天突然卧坐休息了，胎儿压了婕妤的脉管，再加上婕妤本就五内郁结，这才提前生产了。
“孩子呢？皇后替皇帝开口道。
“孩子还能保一保，只是婕妤近来不怎么挪动，孩子太大，婕妤有难产血崩之势，怕是保不下了。
静贵妃这才到储秀宫，她身边时常跟随的贴身宫女却不见踪影。
她进门给皇上皇后行礼后，便装模作样地去看了贞婕妤的情况，还说了一句“可怜见儿的。
整个储秀宫偏殿外只剩下进进出出的下人走动声，和皇帝手上的翠玉珠串拨动声。
这场沉寂最终还是被婴孩的一声虚弱啼哭打破，皇帝脸上终于露出了放松的神情，一想到贞婕妤还没有消息便又紧绷着那一张脸。
偏殿里走出来一个接生婆子回话，说是生了个公主，但贞婕妤没了。
皇帝表现出一副有些惋惜的样子，可到底也是难掩喜色。
这是他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
公主的名字取了曦和，养在静贵妃那里。
没过几天，静贵妃便以身子不适为由，将曦和公主交给皇后处置。最后，曦和公主被皇后安排给了一位已经在宫中祈福殿念佛多年的妃子抚养照看。
贞婕妤升嫔，以嫔位的礼制下葬。
从头到尾，明妃都没有出现在储秀宫。
却在我回到钟秀宫过后盘问我详细。
“不过是生了个女儿，倒也分不走多少宠爱。静贵妃可有什么异常？明妃掐着花房送来的百合花，倒是不像她说的那般无所谓。
“寿安宫离储秀宫不算远，静贵妃姗姗来迟，而且静贵妃进储秀宫时，嫔妾没有看到她的贴身姑姑跟进来，怕是去处理什么东西去了……
“还能处理什么？无非是发现那盆茉莉罢了，麝香还是从她那儿出的。明妃将那花揪的光秃秃的，便觉无趣，将花杆放在了几案上。
“那花盆虽是静贵妃差使花房奴才送过来的，可它摆在寿安宫外院，哪怕静贵妃知道那描金福禄纹的花盆里还埋着麝香，作为一宫主位，看哪个盆栽不顺眼，换换又怎么了？又何必急着在这个节骨眼上换？于明妃，提到这里也就够了。
静贵妃要处理的不是麝香，但却是静贵妃借招算计了怀孕的贞嫔。
无外乎是这个结论。
“晚竹！
“从今日起，所有送到钟秀宫的东西都要请太医院的章太医来一一验过了再送到本宫面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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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明妃已经很久没有用过熏香了，更是把夜来香撤了，换了缸莲在院子里摆着。
一个月下来，光从味道来说，倒是几乎分不清钟秀宫和皇后宫里了。
明妃大概是在害怕。知道自己已经怀孕的时候，章太医说孩子才一个月大，孕妇总是要等到第三个月才是坐稳了胎。
贞嫔的肚子将将八个月都能被害，她如果不防着，为什么就不会也中了谁的招呢？
静贵妃本应该是要做母亲的人，只不过当年孕中落胎伤了身子，皇帝挂念她未来不可能再有孩子，登基后就封了贵妃，比明妃还高一头。
明明两人的母家在朝堂上不相上下。
自张家人封了静贵妃，何家人封了明妃之后，皇帝更是在朝堂上对着两家一碗水端平。
所以一旦在明妃和静贵妃之间开启家族职位和财力相关的问题，连皇后也没办法中止战局。
等到皇帝下朝后，进殿便听见除了台上唱着一曲《牡丹亭》，底下还唱着一曲《黑叮本》。
我早就见着门口本应扯着嗓子通传的太监被谁给拦下，而台下明妃和静贵妃正吵在兴头上，邀功一样的比较起了自己母家当初助皇帝登基所立下的功劳。
“我们张家世代忠良，西北十二城，哪个不是我们张家这代人一刀一枪打下来的！
“要不是我们何家，这朝廷怕不是都要姓你张了！
“皇上驾到————
“怎么这么热闹，牡丹亭不听了，倒是唱起来秦腔了。皇帝脸上确实是堆着笑走进来的，只是他脸色还有些黑。
皇后一直是这宫里是和事佬，是妃嫔之间的，也是皇帝和妃嫔之间的。
“让皇上见笑了，皇后行了礼又道，“臣妾恭贺皇上，明妃妹妹起早来找我说话，太医说，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胎像稳固。
“果真吗？皇帝脸上的阴沉褪去，转移到了静贵妃脸上。
“是，章太医亲自来又诊的脉，不会出错。明妃这会儿倒是娇羞地行了礼，皇帝上前一步将她扶起，又摩挲着她的手。
“实在是太好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我上一次听过皇帝这样的语气，是在我第一次被皇帝宠幸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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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皇帝的位置上看，他估计害怕得紧，害怕正值壮年就因为明妃生了个皇子而被言官逼着立太子。又突然有些庆幸静贵妃的身子早就不能生育了，他不至于被逼宫造反而死。
前朝的何家人倒是趾高气昂了起来，借着当初帮皇帝夺嫡的名望与人脉，愣是在朝堂上占据了“半壁江山，要不是皇帝还在，前朝怕是要真的变成一言堂了。
——这些东西当然是从御前的太监那里传下来的“闲话。
不管有多少人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我唯一能做，也是我做才有效的是，让明妃继续对皇帝深信不疑、要她不相信皇帝会对何家下手。
怀了孕的妇人身子懒，难得出门去走动一回，更别说自从明妃怀孕后，皇帝便为她多添了一级的仪仗，只求孩子能够顺利地生下来。
于是那乌泱泱的一群人也是跟着进了御花园。
如今正当是山茶的好时候，过几日就是冬至了，皇帝为了子嗣血脉祈福，一切从简，只邀了皇后随行，今早就已经出发了。
“唷，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明妃妹妹。静贵妃摇着扇子从假山另一头走过来，后头也跟着不少昭仪、美人——里面也有不少本不是静贵妃的人。“妹妹如今金尊玉贵，着实还得这许多人看护着才行。
“见过静贵妃姐姐，只是就如姐姐所说，妹妹如今身子笨重，不太方便给姐姐行礼，还希望姐姐大人有大量？明妃不但没有行礼，还坐在了御花园中的石凳上，一副恃宠而骄的挑衅模样。
静贵妃面色如常，倒是她身后的宫嫔们按捺不住了。
“明妃娘娘好大的阵仗，如今娘娘还是妃位，日后要是诞下了皇子，指不定连皇后都要轻慢上七八分呢。
“那可不，人家那是文官清流，哪是我们家里那些粗蛮人比得了的，不过是在西夷打过来的时候，躲在关内畏畏缩缩罢了。
“诶呀芳姐姐，你就别想着那些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上个月才传来的捷报，你又忘啦？
“瞧我这记性，静贵妃母家的张大将军又收复一城，当时陛下还恩赏了娘娘好大一只暖玉如意，也给张大将军新赏了那些锦缎财帛，竟是些稀奇玩意儿！
明妃脸上有些挂不住，她的母家是文官言官，不像是一朝捷报天下知的武家，人尽皆知的“功勋只有寥寥几件，除了扶当朝天子上位，不是踩死了这个就是挤走了那个。
我感到身侧对我带着怨怼、审视的目光，上前微蹲行了一礼道“姐姐们说的是，只是这文武两职本就效用不同，文官打不了仗，武官议不了法。姐姐们要比较两家的恩赏功绩，也得为皇上考虑考虑才是。
“皇上是一家之主，主君总是希望家中平衡、和睦的。
“姐姐们非要在这里计较皇上的恩赏，不就是辜负了皇上的期待吗？
我微蹲在原地，就像头次侍寝的那一晚，没敢动弹。
有许多道目光落在我身上，有前面的、有后面的，有审视、有鄙夷、有猜疑，还有一道赞许。
我当然知道皇帝有了要对何家动手的想法，此时为后宫中没有管理实权的明妃出头就是在给自己的未来挖坑。
可皇帝既然给明妃安排了贵妃级的仪仗，里面也更可能安插了皇帝的人。
“当初在皇后娘娘宫里，本宫便觉得玟婕妤当真是巧舌如簧，如今还会狐假虎威了。静贵妃走到我面前站定，又忽而转过身去道，“罢了，本宫就看在皇上的面子，不与你计较。
“这秋风虽送了凉意，今天的天儿还是闷热的，本宫要去千鲤池喂鱼了，还望明妃妹妹在回去的路上不要崴了脚才是。
“恭送静贵妃娘娘。
明妃是乌泱泱一群人来的，静贵妃是花红柳绿一群人走的，倒也别致。
明妃这才扶着石桌起身，从头上拔了一支位置最靠下的簪子，叫我好好蹲着，将它插在了我的发髻上。
“娘娘……
“走了这会儿，本宫听有些人乱叫也累得慌，明妃扫了一眼不远处假山间隙中露出的边边角角的衣料，笑的有些嘲讽意味在，“起来吧玟婕妤，回钟秀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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