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子非鱼安知鱼
“琪姐，人放下来了，还活着。小鬼进门后顺势躺在沙发上，学着顾梓琪的模样从桌子上抓起一根香蕉大快朵颐起来。顾梓琪“嗯了一声，手机里的她正在大杀四方。
“姐，打王者不？带带我！
顾梓琪全然顾不上小鬼的请求，把手机屏幕微微地向小鬼那边侧了侧，几个连招下来，对面全部团灭。
“别玩了，上楼去收拾收拾东西，明天还得去办事呢。
看到游戏胜利，顾梓琪把手机关上，懒洋洋地从沙发里面钻出来“好嘞~琛哥！接着拉上小鬼上了二楼。看着满眼都是游戏的俩人，大鬼浅浅地笑了笑。“说到底，都是孩子。
“是啊，但愿她总能这么开心。
门口的铃铛突然响起，大鬼抬头看着来人——头上还有几根枯草，浑身脏兮兮的，像是被人活埋之后死里逃生爬出来的。林琛也不由得眯了眯眼，随即面带笑容地问道“您好，请问需要点儿什么？
许星昳有点尴尬，周围空无一人，柜台的两个人正盯着自己看。稳步走了过去，吧台上却没有菜单的影子。
“您是第一次来吧？我们的调酒师可以根据您的需求为您定制专属饮品。
林琛看着面前的人，忍不住细细地打量了一下。灰头土脸，模样倒是清秀；身形单薄，不像是能打的样子。只这一眼，林琛心里断定，自己和他不会只见于今天这一面。
很快，在大鬼的一系列操作下，许星昳的专属饮品被送到面前。
蓝色的鸡尾酒作为主调，整体自下而上呈渐变色，靠近杯底的愈深、靠近杯口的愈浅，可食用的珠光粉伴随着搅动后的液体旋转着，宛若夜空中的点点星光。伸手触碰到杯壁，是冰冷的。他想到了刚才树林里刺骨的冷，想到了那个冰冷的目光、那个总是生人勿近的她。
“顾梓琪，许星昳抬起头看向大鬼，“你们认识她吗？
大鬼紧紧地盯着许星昳的眼睛，抬眼看向林琛，后者也在盯着许星昳。林琛放下手里擦拭着的杯子，脸上表情凝固“请问你是她的什么人？
许星昳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种奇怪的问题，现在被对方反问，更是有些不知所措。自己是她的什么人？班主任？手下败将？
见对方沉默不语，林琛把杯子放到吧台下方——手伸向那把磨得锃亮的长刀。
突然，楼梯口的欢闹声打破了这边的僵局。顾梓琪和小鬼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欢呼雀跃地跑了下来，看到灰头土脸的许星昳时，两个人都有点疑惑。
“这不是许老师嘛，怎么，也学大人喝酒？
顾梓琪戏谑地肆意嘲讽着，走到林琛身旁看到林琛手上被吧台遮住的长刀，不由得为许星昳捏了把汗。未等许星昳开口，顾梓琪先赶紧打了个圆场。
“呐，这个不修边幅的脏兮兮的男的，是我新班主任，姓许，叫什么不重要。这几个呢，是酒吧老板林琛、酒保大鬼、后厨小鬼。
许星昳抬头，看着顾梓琪一通介绍，站起身，点头示意问好。接着看向顾梓琪，十分认真地说道“许星昳。接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鬼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着其他人大鬼低着头继续一言不发地忙着手里的活，林琛看向顾梓琪，她却看着那扇门发呆。
——
“这个广播稿写的不错，不愧是咱学校才女，文笔就是好。
贾正缓缓地摘下自己的老花镜，赞美之意与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果然还是段校长慧眼识珠啊，这下你来了，咱广播站可真的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啊！
顾梓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捏着衣角的手也放松了下来。这篇广播稿的主要内容是她初中时期写的短篇小说，寓意通过小说第一视角来讲述正确教育的重要性。没想到自己这篇处女作竟然还有机会得到赏识、被发表。
“但是我不太理解啊，沙发上歪歪斜斜躺着的慕云止漫不经心地把广播稿放到一旁的茶几上，一边回想一边说着，“莫小语因为不堪忍受她爸妈的严格管教，想过轻生、想过逃避，但是她为什么不考虑和父母沟通？为什么不考虑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呢？
“因为她知道沟通完全是无用功。
“你怎么知道？
顾梓玥顿时无话可说，脸也憋红了几度。慕云止没有注意到顾梓玥情绪的变化，依然顾自地说道“所以嘛，你这不现实啊。要我说你这个故事的结局应该是，莫小语与父母沟通，父母懂得了自己教育方式上存在的问题，并努力尝试改变；莫小语如愿考上自己心仪而非父母期盼的大学，走自己的路、过自己的人生。
“子非鱼！
顾梓玥愤愤地把茶几上的广播稿抽走，接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贾正没说什么，而是把自己桌子上的广播稿简单整理了一下，继而夹进一旁的书本里。慕云止倒是有些莫名其妙，尤其是看见顾梓玥满脸的不悦。
拿着自己辛辛苦苦改了一晚的稿子，顾梓玥跑到操场上闷闷不乐地走着。她不明白为什么总会有讨厌的人轻易地否认他人的努力，还妄想把自己的思想强加给别人。走在寂静无人的跑道上，一阵风携带着枯叶向她吹来，寒冷让顾梓玥不得不把心爱的稿子夹在腋下、让已经僵冷的双手得以钻进口袋中取暖。走了一会儿，顾梓玥慢慢地开始释怀或许真的是自己过于自负了，人家也许只是好心给个建议罢了，自己好像……确实有点冒失地出来了，也不知道贾正和慕云止会怎么想自己。
走到篮球场旁，即使天再寒冷也阻挡不了少年的满腔热血。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顾梓玥安安静静地看着球场上那些肆意奔跑的人影。在这满目枯败、寒风刺骨中，那些少年身上盎然出来的生机勃勃让呼啸的风有了些温度。
……
慕云止躺在沙发上，小小的办公室里面时不时传来贾正刷小视频的声音、啜茶的声音、未关紧的窗缝隙里面呼啸的风声——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声音惹得他心生烦躁。慕云止不想在这待下去了，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抓起外套就走了出去。听见门被“嘭地一声关上，贾正抬眼看了下微微颤抖着的门，心里也大概清楚了几分。
一路小跑到楼下，慕云止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应该去哪找她——操场？教学楼？还是其他地方？凭着直觉，慕云止下定决心往教学楼跑了过去。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心烦意乱，他只想快一点找到那个因愠怒而红着脸的小女孩，他只想跟她好好解释自己的本意。跑到高三（1）班门口，里面的学生都在埋头自习，浓厚的学习氛围让慕云止突然没了主意。四处张望了一下，慕云止缓缓挪步到后门窗口的位置向里面张望，可惜视角有限，仅能看到的那群人都不是记忆里的那个人。
“你是哪个班的？上课时间还在外面瞎逛！
身子僵了僵，慕云止慌忙转过身，低头正好迎上段殷红的目光。段殷红盯着面前略显慌张的少年，不由分说地把他“请到了办公室。
远处传来教学楼清脆的下课铃声，顾梓玥这才缓过神来，篮球场上的少年们也兴致勃勃但又意犹未尽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场。几步走下看台，顾梓玥握着手里冰冷的纸张往教学楼走去，身后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同学！
顾梓玥不明所以，回头望去时，那人已经站到自己面前了。慕云止给人一种阳光的少年感，面前这位更多的应该是一种成熟稳重的踏实感。
“我兄弟对你有点意思，男生脸上始终很平静，“可以加个联系方式认识一下吗？
顾梓玥下意识地往他身后看去，原本还在说说笑笑关注着这边的男生们瞬间安静了下来，慌忙看向别处。顾梓玥攥着衣角，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QQ号。
“喏，我先替他加你了。打扰了。说完男生头也不回地走了，顾梓玥也有点懵懵的，慌忙走开了。
——
“玥玥，我听你们班主任说让你去广播站锻炼锻炼口才？咱可要好好谢谢老师栽培啊。
段殷红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顾梓玥的碗里，顾梓玥看着油腻腻的红烧肉，顿时倒了胃口。“栽培？顾梓玥扯了扯嘴角，筷子戳着碗里那块肥瘦相间的肉，心里充斥着不满。跪拜完天尊的顾锋这才落了座，夹起一大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大快朵颐起来。杨淑健在厨房里继续收拾残局，声音却从厨房里传了出来“要我说啊，人家能当上校长就是个本事！人家能看出来这些学生的长处和短板，对症下药。咱家玥玥文笔虽然好，但是在口语表达上确实露怯，我就觉得广播站真挺锻炼人的！你说对吧玥玥？
“我先回去写作业了，饱了。
顾梓玥站起身，杨淑健的聒噪让她心生烦闷。经过厨房时，顾梓玥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杨淑健埋头擦拭着灶台的背影，狠了狠心却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她也不过是个副校长罢了！
关上门，将身子靠在门上，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小空间原来如此美好——安静、温馨、舒适。如果可以，她顾梓玥希望能躲在一个密闭空间里，这个空间里可以什么都没有，可以没有桌子、没有沙发，甚至连床都可以没有，只需要有她自己就行；没人来聒噪她、没人来招惹她，不用处理麻烦的人际关系，可以不用竞争、不用攀比、不用解释……
“副校长那也是人家厉害！诶？啧，这孩子，正是学习用功需要脑子的时候怎么饭都不吃了。我去把她叫出来！
“哎，你等会儿。顾锋放下筷子，杨淑健盯着他将嘴里的饭菜嚼了又嚼最后缓缓地咽了下去，心里巴不得把这个慢性子的人手撕了。
“你啊，就是性子急，你能不能让孩子放放松、喘喘气啊？玥玥上了一天的……
“她是你唯一的女儿！姓顾的我告诉你，玥玥马上高考了，你还不重视！你安的什么心！
顾锋慌忙站起来，看着杨淑健怒目圆睁的样子，气势瞬间减了一半“你倒是让我说完啊，我又不是说不管她。咱就是说能不能让孩子有点自己的空间？
“我对她还不够好吗？天天大鱼大肉的伺候着，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又是煮粥又是煲汤的。因为一句我做的红烧肉好吃，肉价这么贵了我还去买，我……我真是出力不讨好！
杨淑健说完，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走回了卧室。顾锋看了看这娘俩的反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桌丰盛的饭菜只有他动了几口，思忖了片刻顾锋还是坐下身继续吃了起来。
顾梓玥看着笔下的化学题，一个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的有机化学推断题她愣是做了半个小时，大多数时间的她总会不自觉地盯着手机发呆。时不时地打开QQ界面，看着慕云止的头像旁显示着在线的标识，心里却堵得发闷。懊悔地抓了抓头发，耳朵再一次变红发烫，她懊悔自己今天的表现，着实有些小题大做，会不会自己的举动惹他反感了？会不会因为今天的事情他就讨厌她了？
放下笔，顾梓玥趴在桌子上玩弄着自己的发梢。短暂的清醒让她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已经被人牵着走了，但是她好像改变不了了，或者已经放弃挣扎了。拿起笔，纸上渐渐出现了两个字沦陷。
这时手机轻轻震动，顾梓玥慌忙把手机抓了过来，QQ图标上那个小红点让她有些兴奋。点开却发现不是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头像。这个人是今天在篮球场加的人，顾梓玥着实不想理会他，出于礼貌还是回了几句。
“看你今天下午一个人坐在看台上发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顾梓玥盯着这句话愣了愣，伸手把手机息屏，又继续趴在桌子上发呆。忽而手机又亮了起来，那个男生又回了一句解释“抱歉，不是想干预你的私事，只是怕你想倾诉却无人倾听。
拿起手机，思考了一下，顾梓玥觉得还是要回点什么。
“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刘阳。高三（2）班的。
原来，他也是二班的……
“顾梓玥，一班的。顾梓玥想了想，又发了一句“你的那位兄弟呢？他怎么还没加我呀？
半晌，对面仿佛是被拆穿了小心思似的，突然没了回应。正当顾梓玥感觉话题到此结束时，手机竟又意外的震了起来。
“抱歉，我说谎了。其实是我今天看见你坐在那的时候突然感觉对你动心了。
“你别误会啊，我不是那种见色起意。
“我，可能是，我想认识你，怕被你拒绝。
“抱歉。希望你原谅我。
顾梓玥看着对面快速发来的这几条消息，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没想到那个一脸严肃的成熟大男孩竟然会如此慌慌张张地跟自己解释，而且对心里的想法毫不避讳——这种反差感竟有点可爱？
推开浴室门，慕云止裹着浴袍匆匆走上楼梯，全然不顾头发还滴着水，整个人扑到床上连忙抓起手机查看。顾梓玥显示着手机在线，但是却没有给自己发任何消息，一时间，心里感觉闷得难受。
难不成，我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