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冰冷彻骨的湖水包裹全身,谢清欢同张氏惨青的脸露出死色。
她们二人濮水的动作越来越缓慢,胸腔被灌满冰冷的水,呜咽、求救辱骂声随着两人沉下去渐渐弱小,无声无息。
眼见着两人将死不死,数名小厮大惊失色暗道不好,也顾不得男女之别,会水的纷纷跳进水中。
“扑通——声在四周湖面响起,数名小厮拼命游过去,将湿淋淋、冰冷冷的两人打捞起来,放在岸上。
谢清欢与张氏瘫倒在地,整张脸已呈乌紫色,好似只剩下一缕游丝般的气息,昏迷不醒,淌了一地的水。
张易漠然的看着,她生了一张俏丽的瓜子脸,脂粉涂的很白,眉毛画的肩而上挑,双手抱胸,更显泼辣、蛮不讲理。
凉亭里的姐妹纷纷赶至湖边,见此情此景,直看的瞪大双眼,向后倒退数步,离张易数丈距离。
心想,这大姐的泼辣之名果真不是说着玩玩的,不仅泼辣,还是无所顾忌的疯子傻子,不由暗暗发誓日后绝不敢再惹她,和疯子计较。
思及此,几个姐妹花噤若寒蝉,静静立在原地,秉持着看好戏的姿态。
张易的庶妹眉梢微挑,唇角也几不可察的勾起。
她这大姐也真够蠢得,难怪当年能被张氏拿捏在股掌之中,傻傻的被算计,为他人做嫁衣裳。
院中的小厮丫鬟慌慌张张,忙将两人抬起送去暖阁里,又吩咐小厮极速去请大夫看诊。几个姐妹从湖边凉亭移至暖阁,继续看好戏。
张易立在暖阁外,总算出了口恶气,只觉身心分外舒畅愉悦。
可见暖阁里两人依旧昏迷不醒,太医出出进进,张氏的母亲与她的母亲得知此事匆匆赶来。
张氏的母亲见张易就扬言要打她,张易也不怕,插着腰瞪着她,将泼妇尊到骨子里。
张氏的母亲尤为气恼,险些吐出一口血来,当巴掌即将落下时,张易之母一把抓住,死死拦着,两个母亲因此纷纷扰扰吵了起来,闹的不可开交。
见此情此景,张易才后知后觉,真真为自己鲁莽之行径感到后悔,若她们两人真出了事,她与母亲都会倍受牵连,父亲也会责骂她,她在夫家的地位也会因此由高变低。
张易顿时紧张起来,双手绞紧,来回踱步,随她一道回娘家的周嬷嬷在一旁使劲儿安慰她,压低声线,用只能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夫人,莫紧张,你瞧这世间好人活不久,坏人却活的长,这两人坏到骨子里,定会平安无事的。
张易眉梢跳了跳,不由蹙眉“甚么奇谈怪论。她想了想,“不过…这样一听,嬷嬷说的还挺有道理。
说罢,她心中又焦急起来,真真怕屋里头母女两因她而死,她也讨不得好,又再次为自己鲁莽行为后悔。
周嬷嬷是张易带到夫家伺候她的陪嫁之人,张易嫁到吴家时,一直是她尽心尽力的照顾张易,她也是个精明的,素来了解张氏,眼见四周闹得不可开交,无暇顾及她主仆二人。
她佝偻着腰,低声道,“夫人,你瞧周遭乱哄哄的,我们现在可趁乱悄悄回去。不若,待张老爷回来,见此情况不消说会大怒,定会因此责备夫人您。依咱们张老爷之性,夫人到时免不了吃骨头,遂咱们早走避而远之方为上上计。
周嬷嬷穿一身发青的浅褐色葛衣,手肘处有一块不起眼的补丁,不仔细看,几不可察,她的发鬓也无装饰,瞧起来颇有几分寒酸,说起话来的动作也有些小家子气。
她也曾风光雍容华贵过,不过那也是在张氏未成婚前。
张氏闻言,眸光微动,的确如此,父亲虽疼爱她,但到底不是任由她胡作非为,心思峰回路转间,她颦眉,轻声道“嬷嬷言之有理,咱们快悄悄走。
她余光环顾四周,张氏之母与她的母亲吵得喋喋不休,姐妹花们、丫鬟小厮们正看她们吵架,看的颇为入迷,便赶紧带着周嬷嬷抄小道,逶迤前行,七拐八拐的出了府门。
张氏这逃跑之举干脆果断,无丝毫犹豫同扭扭捏捏拖泥带水的作态,因她知道她的母亲定有能力为她收拾烂摊子,想着,她同周嬷嬷越跑越快,匆匆坐上马车遥遥远去,回至吴府。
张府里的暖阁外,待张氏之母与张易之母吵得口干舌燥,停下时,才发现张易早已带着周嬷嬷逃之夭夭,张易之母松了一口气,反之,张氏之母气的胸膛起伏不定。
两人对视一眼,欲再继续争吵时,大夫匆匆走出来,告知张氏母女两无事,已缓了过来,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张氏与谢清欢虽醒了过来,脸色却冻得发乌,屋里炭盆里的炭添了又烧,烧了又添,两人身上这才回暖,但太医诊看说两人这一番受冻,定会感染风寒,没得两三月是好不痊的。
张氏与张易素来不和,府内人尽皆知,年关前不久,两人回娘家就是一番唇枪舌战,众人早已麻木,只是今日比往日闹得更厉害些。
今日这件事情过后,张府家主秉持着家丑不外扬的道理还是选择不了了之,毕竟,张氏母女也没丧失性命,而张易又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心中到底不舍得罚她。
但张氏不肯善罢甘休,梨花带雨哭天喊地必要让家主、让父亲还她同谢清欢一个公道,那声音哭的惊天动地,撕心裂肺,家主无奈下只好答应下来,毕竟的确是她的女儿蛮不讲理,做的不对。
于是,张家从今日起便不再帮衬着吴家,张易之父狠下心让张易好好吃一吃过穷日子的苦头。
吴家家主官居七品,俸禄极低,且京中几家铺子生意也不兴旺,府内大多下人的月例,全靠着张易的嫁妆同张府的帮衬过活。
张易本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从未短过吃喝,衣衫首饰也皆是上上品,如今张府家主的惩治,于她而言不亚于要了她的命,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忍着过活儿了。
此事过后,盛京人多热闹,风言风语席卷京城的速度犹如龙卷风,后宅那些趣事很快便传至最爱道人是非的京中贵胄之妇耳中,成为她们逛街市、买首饰必拿出来作为无聊解闷的谈资。
翌日一早。
谢清曦早早起身,带着秋霜坐上马车前往谢蕴在她及笄时为她买的百花饰铺。
秋霜坐在马车里,撩开窗帘,见沿途风景,盛京繁华,高兴的合不拢嘴,一路上同谢清曦夸夸其谈,喋喋不休,马车内倒是比街道还要热闹几分。
谢清曦无奈摇头,她本是个十分喜静之人,却不想因她打搅了秋霜的兴致,遂十分认真同秋霜相谈趣事。
相谈不久,马车便至饰铺门前,饰铺装饰繁华,辉煌灿烂,精美绝伦,饰明珠翠玉。
两人下了马车进入其内,上了阁楼,庄家恭敬迎入,谢清曦客气点头,坐在屋中案牍后,翻查账本。
秋霜陪她一道,期间给她添茶倒水,揉肩推拿。谢清曦也没阻拦她,只神情认真查看账本。
这家铺子经谢清曦的打理开的热火朝天、如火如荼,铺里三三两两爱道人是非的贵胄一面挑选首饰,一面谈论昨日张氏与张易一事,几人相谈甚欢,欢声笑语随着风飘到二楼暖阁里。
谢清曦在几名妇人的三言两语中,对昨日张氏与张易争吵一事大有一番了解。
她低眉,手中的账本无误后,慢条斯理将账本轻轻合上,双手交叠撑着下颚,望着秋霜,轻声道,“秋霜,我叫你准备的东西你可去着手准备了?
秋霜两颗酒窝若隐若现,清晨淡薄的日光透窗而来,落在她的身上,洒满她的酒窝,可爱至极,她点点头,笑嘻嘻道,“已用银钱吩咐那家掌柜去做了,明儿那掌柜应该便能做好。
谢清曦点头。
秋霜性格活泼开朗,看上去好似性子不怎么沉稳,实则不然,秋霜办事素来稳妥,她极为放心,这是主仆之间的相互信任,她信她。
风轻轻吹来,吹起小窗“吱呀掩上,纱雾般的窗纸倒映着疏影横斜,浓浓淡淡的花影。
日光透过薄纱将女子笔直坐影勾勒的修长,秋霜倒觉得那曼妙修长的坐影似一枝柔曼而不失刚劲的柳,一如姑娘的个性,柔不失刚,刚不失柔。
想起方姑娘问她的话,秋霜挠挠头,疑惑道,“姑娘,你吩咐掌柜做的到底有何用处啊。
谢清曦唇角勾起,柔声道,“很快,你便知道了。
秋霜虽疑惑,却并未多问。
谢清曦又执起账本,翻看起来,秋霜坐在一旁陪着她。
屋中寂静无声。
唯有雪花消融成汵汵雨珠沿着屋檐凹槽滴滴滚落砸在石阶上,发出“嗒嗒声响,无端惹人心烦,让人意乱。
谢清曦叹了口气,放下账本,抬眸望向窗外,心情纷繁复杂。
自春节那夜发现谢蕴对她的心思后,她便不停给自己找事做,诸如年关后常常去铺子里看账本,诸如一门心思谋划接下来如何为阿娘报仇雪恨,诸如一日下来陪侍祖母,等等。
这几日她每每见到谢蕴她就跑,处处躲避他,不和他说话。她能明显察觉谢蕴神情不悦,却未曾察觉蛰伏在他眼底那波涛汹涌的疯狂。
年关后,谢蕴公务极为繁忙,卯时便起身,两人给祖母请安的时辰也由此错开,而至夜间,谢蕴从大理寺回来,谢清曦也早早睡下。
近日,大理寺公务繁忙,谢蕴直接宿在了大理寺,并未回至大房芙蓉院安歇。是以,春节后,他们几乎没见过面,没说过话。
谢清曦亦不知该怎么面对谢蕴,都说长兄如父,于她而言,哥哥像父亲一样教导她,待她好,将这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她,正因如此,她真的无法接受大哥哥对她竟是男女之情。
待张氏一事解决,她要尽快同沈清和成亲,总之不能在待在谢府,孤男寡女共处一院,何况大哥哥还喜欢她,谁知会不会发生什么惊世骇俗之事。
夕阳半悬在对面陡峭的山壁上,自树叶之尖远远投来浅黄光斑。
谢清曦见天色渐晚,收回思绪,合上账本,对秋霜道,“秋霜,收拾一下,我们回去。
秋霜嗯了一声,将桌案上的账本整理妥善交给店铺掌柜,又唤了马车,随即搀扶着谢清曦坐上马车。
······
大理寺。
青枫从门外走了进来。
正屋里,有人正批阅公文。
年轻人一身绯色圆领公服,袖腕绣着细致暗花。桌案上点着蜡烛,微弱烛光落在他的脸上,将他俊美的侧脸渡上一层朦胧光晕。
听见动静,他亦没有抬眸,只淡道,“三姑娘近来在做什么。
青枫想了想,一五一十、无丝毫隐瞒,“姑娘近日常常去首饰铺子翻看账本,或陪侍老太太,除此之外,倒没做什么事….
谢蕴点头,手中批阅公文不歇,继续问,“她的丫鬟呢?
“近日时常去花市,与吴家的下人攀谈闲聊,似乎在套什么话。
谢蕴眉梢微挑,不知想到什么,他笑着摇摇头,“吩咐下去,暗卫撤去,暂且别动三房母女俩。
青枫愕然片刻,他向来懂主子心中所想,如今倒是不明白,不由疑惑出声,“大人,这…这是为何?二姑娘与定王关系匪浅,前不久您遭遇刺杀一事,定与二姑娘脱不开关系。
谢蕴嘴角含笑,望着他淡淡开口,“她们活不久。
闻言,青枫瞬时明白过来,但依旧有些疑惑,“只是….三姑娘何必这般弯弯绕绕,利用吴家对付三房。
谢蕴稍抬眼,眼里尽是慵懒,“你所恨之人倘若一日在机缘巧合下杀了你,且你所恨之人也恨你入骨,你什么感受,你所恨之人什么感受。
青枫一想到那个场面,顿时怒气冲天,心中犹如滚动闷雷,“比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来的更杀人无形,且我更见不得仇人扬眉吐气,因机缘巧合下杀我,大快人心。他瞬间明白过来,“三姑娘要杀人诛心。
“简简单单杀死多没意思,谢蕴语带宠溺,“睚眦必报,倒是和我很像。
青枫低眉,他是男人,他自然知道主子对三姑娘的心思,当时察觉时心中虽掀起惊涛海滩,但久而久之,便也不觉惊世骇俗。
只是…..主子想得到的那是毋庸置疑必要得到,可他与三姑娘显然是一盘死局,青枫心中暗叹一口气,为主子日后幸福堪忧。
谢蕴抬眼,对着青枫那双眸,便知他心中所想,他笑冷了笑,“她是睚眦必报,但她对我是狠不下心的。语气信誓旦旦。
青枫一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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