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色昏蓝,月光微暗。
秋晚莺望着前方的青瓦矮房,漫无目的前行。
逃出侯府秋晚莺才意识到,她根本不知道那座山在哪里。
逃都逃了,回去是不可能了。
为今之计先找个工作填饱肚子。
等攒够了钱,带够了吃的,一座山一座山的找,总能找得到。
走了许久,挑着扁担的货郎,卖包子的摊贩相继出现。
从昨天晌午到现在,秋晚莺一口水都没喝上。
如今嗅到食物的香味,肚子发出咕噜噜的抗议声。
秋晚莺摸了摸手腕的银镯子。
镯子是她十八岁那年妈妈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为了买这个镯子,妈妈卖掉地里一半的收成。
不到万不得已……
秋晚莺打起精神,她有手有脚,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应该不难。
“饼丝汤,豌豆糕喽,好吃嘞,要不要进来尝尝,俺家的糕饼甜汤可好吃了。
伙计站在门口,笑着招呼道。
秋晚莺心底一喜,眉眼弯弯“小哥,请问你家饭馆缺账房吗。
伙计不明所以,缺是缺,与她有何干系。
秋晚莺顶着张白嫩秀美的脸蛋,声音柔和清脆“能不能和你们东家说一下,让我做账房,价钱好谈。
开什么玩笑,哪有女子做账房的,她脑袋没问题吧。
秋晚莺蹙着眉,可怜兮兮“小哥就帮我引荐一下吧,求求小哥了。
“好,好吧,俺去问问店家,成与不成,俺可没办法。
伙计稀里糊涂应下,后悔了。
可是瞧见秋晚莺灿烂的笑容,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
店家对秋晚莺保持轻蔑态度,认为她一个女子不能担当账房大任。
听闻她不识字,金银铜钱儿的数计都弄不清楚,差点没忍住破口大骂。
五岁稚童都晓得金银铜钱儿的数计,她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竟然连稚童都不如。
空有一副美貌,脑袋不好使。
大清早的,一个钱儿都没进账,碰到脑袋有毛病的,忒晦气!
店家脸色越来越黑,说话愈发难听,连带替她引荐的伙计也吃了挂落。
秋晚莺不愿放弃来之不易的机会,厚着脸皮让店家考验她。
店家气的不轻,张口闭口小小女子,自大妄为。
秋晚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反正不给她个机会她还就不走了。
店家没辙了,让伙计解释一遍金银铜钱的用法,以及饭馆菜品的价格。
不给她消化的机会,专挑难题招呼,最好一举难倒秋晚莺,别耽误他做生意。
店家没想到的是秋晚莺居然算出来了。
店家不信邪,又出了道难题。
秋晚莺继续严阵以待,算盘珠子打的啪啪作响,不费吹灰之力,且速度极快,对答如流,没有任何差错。
店家看秋晚莺的眼神变了。
莫不是养在深闺不知人间疾苦的贵女。
谁家贵女头发这么短。谁家门户会把女儿养成个目不识丁的睁眼瞎。
该不会是权贵圈养的姬妾逃奴吧。
“把你户籍拿来给某瞧瞧。
是与不是,户籍一观就知。
秋晚莺愣住了“户籍?
店家上下打量她“没有户籍?
有,还是没有,她应该有吗?
秋晚莺心思七转八弯,试探道“没规定找活计要户籍吧。
店家被她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伙计在一旁帮腔“店家,她一个女子怪不容易的,您就留下她吧。
店家瞪了瞪伙计,犹豫半晌“历来没有女子做账房,莫如另谋高就。
秋晚莺不给店家好言相劝的机会“工钱看着给,包吃包住就行。
店家眼睛亮了“那成!
为了确保工作不出现任何纰漏,秋晚莺向店家要了一卷竹简,把饭馆菜品的价格全都记在竹简上。
女子出现在饭馆不方便,加上她头发短,难免惹眼,向伙计借了一套男装,戴上结巾帽,不仔细瞧,还以为没窜个的小男娃。
一天工作下来,没有一分钱的误差,可把店家高兴坏了,忙招呼厨子给她加了一道荤菜。
一荤一素两道菜,秋晚莺吃了干干净净。
两天了,总算吃上一口热乎饭了。
店家给她安排一个单独的小院,两居室。
床褥是旧的,有些不干净。
好在是夏天,不盖被子也没关系。
第二天醒来,秋晚莺端着木盆走到隔壁,向伙计讨要牙具。
伙计递给她一把带叶的柳枝,让她不必道谢,都是自己人。
这个时代的人们没有牙刷,用的都是新鲜的嫩柳枝,干刷。
只有富贵人家才会把柳枝削成牙枝,配上加盐的茶水刷牙。
讲究的,还会配上对牙齿有益的药物。
最让秋晚莺难以接受的是上厕所只能用竹片子。
她想过制作纸张,只记得纸是木头制的,流程方面可以说一窍不通。
秋晚莺拿着竹片子,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舍身取义般走进茅房。
出来后,整个人打霜了茄子似的无精打采。
比起国营工厂做会计,在饭馆做账房先生好像在养老。
闲暇之余,秋晚莺会留意食客谈话,或者找伙计牛胜打探附近的山,打探那个侯爷是何许人也,打探这个时代的背景,周围的人事物。
听牛胜说,附近大大小小有几十座山。
店家姓刘,老伴走的早。
一共三个儿子,两个儿子接连死在战场,尸骨无存。
小儿子一病不起,药石无医。
店家成了孤家寡人,守着小饭馆过日子,是个苦命的。
朝廷三五年就会征一次兵,除非家里只有一个男丁,不然谁都逃不掉。
牛胜叹气道“俺娘就俺一个儿子,不然俺也活不长,早不知道死哪地了。
没办法,世道如此。
秋晚莺神色怔松“苦的是百姓。
牛胜点点头“是啊,苦的是咱百姓,不过用不了多久就天下太平了。
咱们西燕国唯一的君侯,安国侯,南征北战,杀敌无数,已灭四国。
如今西燕国已是诸国最强盛的国家。
等君侯平定天下就再也没有战乱了。
秋晚莺无意识抓住算盘间隙,一点点收紧。
惹上这么个有权有势的主,不如早早脱身,离开京城。
万一那座山在京城呢,就算山在京城,她被侯爷抓住不全完了。
走,得走!
秋晚莺状似不经意试探问道“你说如果我弄丢了户籍怎么补办。
牛胜咂咂嘴“那就麻烦了,要先去户籍所在地,找里长写份文书,然后交到衙门,等衙门查证,确认无误,才给补办。
“你户籍丢了?那你得早早补办。
没有户籍,开不了路引,没有路引就不能出城。
运气不好碰到查户籍的官差,会被当做流民抓进流民营。
进了流民营,三个月之内没人保释出来,女子为奴做苦力,男子送到战场上修补城墙搬运尸体。
秋晚莺的侥幸心理被彻底击碎。
明明是盛夏,却仿佛置身冬日,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没有户籍和路引,她根本出不得城。
久待在京城,早晚会被那个侯爷发现。
她就好比瓮中的,呸!
秋晚莺待在柜台后头久久没有回神。
牛胜叫她结账,她恍然扯了扯嘴角,拨弄算盘珠子。
不打探还好,这么一打探,秋晚莺开始草木皆兵,坐立不安,疑神疑鬼。
总觉的来往食客是侯府派来盯着她的。
提心吊胆一整天,终于打烊,躺在床上睡不着,勉强睡着了也是做噩梦。
几天下来,秋晚莺瘦了一圈。
不能坐以待毙!
秋晚莺翻身下床,摸黑走出门去。
真要遇到查户籍和路引的,她就躲起来。
不至于查个户籍,把饭馆翻个底朝天吧。
秋晚莺借着月色逛了一圈,最终决定藏在后院草垛。
草垛倚着墙头,摞的两米高。
只需要挖一个能容纳她的洞,便是绝佳的藏身之地。
躲在房檐上的黑子,朝着身后打了个手势。
其余暗卫悄无声息来到墙的另一边,也就是隔壁茶馆后院隐匿起来。
可叫他苦等啊。
女刺客终于露出马脚了。
哈哈,等会把女刺客的同党一网打尽,他就立功了,大功一件呐!
嘎,她在做什么!
秋晚莺弯腰往洞口钻,确定能容纳她,满意一笑,擦了把汗,草垛铺在洞口遮掩住,原路返回。
望着秋晚莺离去的背影,黑子在半空中挥了挥拳。
诡计多端的女刺客!
留下暗卫在饭馆继续盯梢,黑子回侯府告状。
“侯爷,那女贼死守饭馆,做起了账房,没分毫破绽,卑等无可奈何啊。
薛时安执着毛笔,烛火照着他的雕刻般英锐的俊脸。
写下最后一行批注,薛时安抬起深不见底的眸子,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尺形铜俎,轻轻一笑“狡兔三窟,有意思。
“便让府司衙门来个突袭,查一查在京户籍,和公道否。
黑子眼睛一亮“侯爷英明,京中多恶贼,卑下这就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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