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笑里藏刀
清晨，桃庄的天突然变了。
灰蒙蒙的云，追着撵着，把阴冷的空气往地上赶。
瑛子系着围裙，正在院里忙活着中午饭。
灶眼里的祡禾烧得噼啪炸响。
隔着大老远都能闻见鱼汤的香味。
“砰砰砰……瑛子，给叔开个门。
听到敲门声，瑛子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她微微皱起眉头，虽然显得不情愿，但她还是应了一声
“哎！来了！
开门后，瑛子看到来的人只有村长王有田，心里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是真担心王百顺又跑来欺负她。
即便有铁根在，可那家伙毕竟是村长的儿子。
只要她还在村里生活，那这家人她既躲不开，也得罪不起！
王有田笑眯眯的，好像并没有要进门的意思。
他背着手，用略带歉意的口气对瑛子说
“瑛子，昨晚的事，叔都知道了。
“而且我也狠狠地批评了百顺，实在是太不像话！
瑛子闻言，表面上连连点头称是。
可她心里却是愤恨不已！
王百顺大晚上欺负良家妇女，光批评两句就完了？
虽然不宜冲着王有田撒气，但瑛子还是想多少辩驳两句。
不料，王有田压根就没打算给她开口的机会！
瑛子刚要张嘴，王有田就抢过话头继续道
“唉！怨叔啦！叔平时疏于管教，但从本质上讲，叔相信百顺是个好孩子，就是爱喝酒！
“这叔年轻的时候呀，也因为喝酒，耽误过不少事儿。
“现如今叔年纪大了，加上村委会那一大摊子事也实在是磨人，你就体谅体谅叔的难处，行不？
听完这些话，瑛子彻底懵了！
怎么什么话都让他给说完了？
他先捧高了王百顺的“本质。
然后又讲了一出自己悔恨的过往。
最后再仗着村长的身份，倚老卖老。
三两句话，就把这事儿的责任，推到了“酒上！
姜，确实是老的辣！
这时，一个声音从屋顶处传来
“村长，体谅啥？我怎么听不懂啊！
说话的人，正是铁根！
铁根站在屋顶上，用汗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冷冷地看着王有田。
其实他一直都待在屋顶。
之所以迟迟没露面，就是想听听王有田怎么为他儿子开脱！
王有田看着铁根，眼里的惊讶之色，稍纵即逝。
凭这一个照面，王有田就能断定，铁根果然不傻了！
他立即酝酿出长辈担心小辈的情绪，急声喊道
“哎哟！我说小祖宗哟！你爬那么高做什么？快下来！快下来！
别说，瑛子还真就被王有田给骗到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儿以为王有田真的是来道歉的。
但铁根可不傻！
他握着钉锤滑下屋顶，然后笑着走到王有田面前，淡然道
“我小嫂家屋顶漏了，我帮她修修。
说着，铁根用锤头敲了敲院门，又道
“还有这门待会儿我也得好好修修，免得有狗畜生大晚上溜进来偷食！
然而，王有田可不是王百顺。
他把愤怒全都压在了心里，表情没有丝毫波澜
“行啊，铁根总算长大了，还会修门了……嗯！不错！不错！
“得，瑛子，那叔就走了！你俩接着忙活吧！
该说的都说完了，王有田转过身准备离开。
拌嘴没有任何意义，他有他的手段！
不过他和铁根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这时，瑛子正要关门，铁根忽然追了出去
“村长，你还没告诉我，“体谅是啥意思呢？
听到铁根这话，瑛子连忙拽住了他的衣角。
可铁根完全没有要退回来的意思！
他盯着王有田的背影，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王有田停下脚步，侧过身子笑道
“呵呵，傻小子……体谅，就是平平安安。
说完，王有田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王有田走了好一会儿后，瑛子压着声音责怪道
“铁根！你咋回事儿？你招惹他，咱往后还能有安稳日子过么？
铁根回到院子里，双手撑着门，回答道
“小嫂，你以为忍过这口气，他就不会找咱麻烦么？
“王百顺敢欺负你一次，他就敢欺负你第二次、第三次！
“同样的，村长现在要咱体谅他一次，那往后就还会要咱体谅他第二次、第三次！
铁根的话像一记重锤将瑛子瞬间敲醒！
她这才回过神来，想起阳宝刚失踪的那段时间，王有田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特别是那两个字——“体谅！
阳宝失踪的事，瑛子妥协了，但也导致她现在成了寡妇。
她知道铁根的话没错，可麻烦一旦找上门，具体又该怎么办呢？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下午。
铁根刚打完水回来就得知，村委会要召集村民开会。
目的是要落实“一户一田的侬改方案。
同时还要选出几个村民小组代表，方便将来在方案的实施过程中，进行各方面的工作接洽。
瑛子不想去，但在铁根看来，如果他们不去的话，人家会自己找上门来！
“呼！小嫂，衣服换好没？咱走吧！
铁根站在院子里，朝屋里喊了一声。
不一会儿，瑛子捧着一件褂子出来了。
她抖开褂子对铁根说
“来，铁根，这是你哥的褂子，放着也是放着，小嫂瞅着你穿应该合身，试试。
铁根没有推搪，接过褂子穿上。
一股淡淡的香味瞬间钻入了他的鼻腔。
不是洗衣粉或樟脑球的味道。
这味道他很熟悉，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闻到过。
瑛子左右打量，嘴角微微勾起，笑得像月牙儿一样
“嗯，瞅着精神多了，走吧！
铁根也笑了笑，然后便和瑛子离开家，朝着村委会方向走去。
在去村委的路上，有许多村民看见铁根和瑛子走在一起。
他们俩一个是傻子和一个是寡妇，难免会招人闲话
“啧啧啧，他张婶，你瞧瑛子那小丫头还真不挑食，傻子也要。
“瞧你这话说的，傻子咋了？那寡妇又没男人守着，有个傻子总比没有强吧？
“噗，李嫂说的是啊！搞不好人家美着呢，傻子暖被窝，床都给你捅漏喽！
难听的话，燎得铁根耳朵发烫！
说他是个傻子，他可以不计较。
但胡乱传瑛子的闲话，他不能当做没听见！
要不是瑛子边走边拦着他，他是真恨不得上去就给这些人几个大嘴巴！
忍了一路闲言碎语，两人总算走到了村委会大门口。
此时正好有几个人，朝他们迎面走来。
带头的正是王百顺！
而王百顺身后的几个人看着面生，不是村里人。
他们各个肩上都扛了一袋石灰。
王百顺连看都没看铁根一眼，冲瑛子扬起一个轻佻的笑容
“瑛子，晚上有没有想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