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松间渡
“姜皮小娃，你怕不怕石熊伯伯？石熊站在院中一口大铁锅旁边看着姜皮。
“为何要怕你？姜皮手里拿着个猪蹄子啃得正香，油水蹭了满脸都是。
“连那些大人都怕伯伯，你就一点不怕？石熊用一根树枝翻动着锅里的肉，香气扑鼻，刘仙儿蹲在旁边，失神的往里扔着柴，脑子里还琢磨着如何能见到这没了肉身的白芷。
“长得凶又不耽搁你做好人，我见过庙里那些像，可比你凶的多呢！可他们不还是保佑咱们嘛，凶也是凶那些坏人，是吧！姜皮说着一蹦一跳的用脑袋顶了石熊的屁股……
“我爹教过我一个顺口溜，我现在教给你可好，你要跟着我背！姜皮看着石熊又开了口，嘴里的肉险些掉了出来，她赶腾出一只手接住又放进嘴里。
“好，那你就是我师傅了！石熊笑的很开心。
“那你听好了喔，为师可要说了！姜皮很认真的看着石熊，像是那教书先生一般。
“先观眼后观面，莫怕凶只怕奸！姜皮说完张着大嘴哈哈的乐，乐着乐着打出了一个饱嗝，她突然止住了笑声，捂着小嘴看石熊，片刻后俩人又一同大笑了起来……
石熊第一次体验到这般幸福的感觉，因为刘仙儿，因为姜皮，他的心从未有过如此的柔软，他眉间的杀气也随着那笑声慢慢消散……
田中雨和姜平安肚子早就饿得难耐，闻到了这肉香，两个人也来到了院中。
俩人看到着那锅里的猪肉在翻滚，也看到了往里扔着柴的仙儿，此刻仙儿两眼发直，定是在想白芷。
“仙儿女娃……说话的是田中雨。
这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仙儿突然起身，见是田中雨前辈，微笑着点头“田道长……
“你莫要伤心难过，你那白芷他定是还在的，我和你姜伯自会寻着法子让你们二人相见的！
“谢谢前辈，仙儿定会打起精神来的，请田道长和姜伯放心吧！
月亮挂在山间，屋内几人填饱了肚子，刘仙儿捡了好多松软的松枝铺在屋里的地上当做了床。
石熊躺在最外面给大家挡着风，小姜皮非要枕着他的胳膊睡，石熊担心自己睡的死压伤了姜皮，一个劲儿的赶她去跟仙儿睡，奈何拗不过她，只得小心翼翼的把她护在怀里。
姜平安摇着头嘀咕“要是在有点酒……啧啧啧……
第二天一大早，石熊带着仙儿进了林子砍了几棵树，连扛带拖，几棵树被他摆到了院子里。
“田道长，今夜你可就有床睡了！哈哈！石熊说罢开始摆弄着眼下的木头……
“你还真是样样精通啊，要不是亲眼所见，真会被你这身形蒙骗了去，把你认成个莽夫，哈哈哈……田中雨睡了个好觉，很精神。
“嘿，田道长可过誉了，我独自一人在山里过了有些日子，眼下我手上这些个能耐虽数不上精湛，但勉强度日定是够用的了。
刘仙儿好奇的问“师傅与姜伯是不是早就相识啊？为何没听姜伯提起过您啊？
石熊一边低着头忙活一边回答刘仙儿“徒儿啊，你师傅我出身并不光彩，我原身在军营，属那安禄山的部队，后来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他作了乱……哎……
刚出茅屋的姜平安手里端着一杯茶，那茶还飘着热乎气，他轻轻抿了一口，接着石熊的话说“他这队叛军没多久就让朝廷的精锐给围了，全军覆没，你师傅他身中数箭逃进山里，我也是采药时与他撞见的。
石熊接过姜平安的话继续说“当时我还差点把你姜伯给砍了，哈哈哈！结果他没想到他以德报怨，给我疗伤上药，一来二去我俩就成了很交好的知己，我不瞒他，他亦不欺我……石熊的言语中满是感激之情。
石熊拿起手边的碗，喝了一口水，接着又说“后来新帝登基，朝廷一直捉拿叛军，我担心牵连了你姜伯，所以不告而别。
刘仙儿又问石熊“那师傅您后来去哪了？没回那安禄山的军队吗？
石熊笑了笑“回什么军队，我心底可未曾想过反叛朝廷惹得生灵涂炭，只是身在军营，只得依照军令行事，既出了这叛军就不可能再回去了……
“再后来为了躲闹市，我就进山当了和尚，那寺不大，方丈待我也不错，就是吃食太过清淡稀少，每日饿得头晕。
“许是我太能吃了，那方丈圆寂后我受那寺里的人排挤，不得已才一路漂泊，为了敝人耳目我一向昼伏夜出，饿得时候偶尔也偷个鸡狗，还有几次在饭庄里吃饱了就跑……呵呵呵，想来还真是凄惨惭愧啊！
石熊的脸上面露羞愧之色，但他这番话听起来也是心酸的很。
“好了师傅，咱们不说了，您是个好人，无论您之前做过什么事情，那也都是迫不得已，不是军令就是为了活着，老天定不会怪罪您的！
刘仙儿见石熊心情低落赶忙帮他擦了擦汗安慰他。
“师傅没事儿仙儿，让师傅说完吧……石熊开始锯木头，边锯边说。
“我来这宣城其实就是为了找你姜伯，但我不敢直接去啊，万一给他惹了麻烦可不行，我看那孙员外有些势力，就动了些心思成了他的门客。
“一来是这孙员外在宣城有些人脉，府上江湖门客也不少，我想着在他这地方混上几日定也不会有官府之人起疑，待坐稳了屁股再去找老姜
“二来，若是我真因为这叛军的身份惹了麻烦，坑的是这孙员外，我拍拍屁股也就走了，不会连累到你姜伯。
“三来嘛……他家有钱啊，酒肉管够！
姜平安“哈哈哈的大笑起来“你这憨熊一点儿不憨，心思竟如此缜密，仙儿丫头这鬼灵劲儿倒是与你相似的紧啊！
“那是自然，要不然怎么能当我徒弟！哈哈哈！
刘仙儿听得不好意思，脸一红，也跟着笑了起来。
“大熊啊，你昨日炖的这肉差点作料，我一会去山里寻些草药，顺便给你采些回来！田中雨看着石熊在打床，累了一身汗，心想着给让这家伙吃的滋润些。
“有劳田道长！石熊回了一句。
“前辈，我一会随您一起去，我还有好多药理知识想跟您讨教呢！姜平安对着田中雨拱了拱手，满眼的尊敬。
“哎？田老前辈，您和我师傅又是怎么相识的呢？刘仙儿突然问了田中雨这个问题。
“我俩啊，我俩很简单，七八年前我去山中采药撞见猛兽，后来你师傅就……嗨，别提了，怪吓人的，他比那猛兽都凶残！
“前两年我自觉所剩的时日不多，就落在了这敬亭山中的茅草屋，打算把毕生所学的针术药理整理成书，留给世人，我每隔三个月都会下山去趟宣城买些东西，恰又遇见了你师傅。
“噢！那你俩可还真是有缘！刘仙儿添了一把柴，笑着回应田中雨。
“你们在聊什么？这么热闹！姜皮揉着眼睛走出茅草屋。
未等小姜皮立稳，刘仙儿赶紧上前抱着她问“我昨夜托你给白芷捎的话你带到了吗？
姜皮回答道“带到了，带到了，我师兄费了好半天劲儿才把那天晚上所有的事情捋明白，他那脑袋瓜子跟仙儿姐差得远！
“师兄在梦里总寻你的影子，可那影子就是影子，飘渺的很，后来我告诉他仙儿姐迟早会和他见面的，他心情才好了点，他还托我给你也捎话呢！
“什么话？仙儿迫不及待。
“师兄说了，这是悄悄话，你附耳过来我讲予你听！
刘仙儿附耳过去，姜皮嘀嘀咕咕说了什么，刘仙儿瞬时脸一红，随后两个丫头叽叽喳喳的乐成了一团……
时间一晃一月有余，几人也都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田中雨很喜欢小姜皮，经常在地上用树枝教她写字画画，还教她认识各种草药。
聊到草药和制作药丹时，姜平安就会和田中雨一起交流研究，姜平安感叹着田中雨的高深，田中雨欣赏着姜平安的认真。
“仙儿丫头，师傅这套功法其实不太适合你，这刚硬凶猛的招式你一个女娃娃学不来呀，眼下师傅就先把这轻功身法教予你吧！咱就是打不过也能跑啊！
“不行师傅，我还指望除暴安良呢，总跑怎么能行！
“仙儿你要记住，保得住自己才能护的住别人，以命相搏从来都是下下策，凡事退一步再做打算，没有十足的把握切不可冒进入险！
“师傅，仙儿记住了，保得住自己才能护的住别人！
“好，第一课，随师父去山里走一走！
“啊？师傅是在打趣仙儿吗？走一走也能练功呀？
只见石熊指着旁边那个水缸一般大的树桩子对刘仙儿说“拽上它到山顶瀑布那里，然后再下来，从今日起，每日一次。
“啊……
第一天，莫说是下山，刘仙儿只把那树桩子拉到了半山就已经太阳西下了……
第二天依旧如此……
第三天亦是如此……
石熊也不教她别的，刘仙儿也不问别的，就这样按着石熊的法子练着，每次看着仙儿晕倒在夕阳里，石熊都很心疼，可自己不能护她一辈子，这保命的功夫他必须好好教予刘仙儿。
刘仙儿每天呲牙咧嘴嘻嘻哈哈，但石熊让她练的功夫里她从来不偷懒也不抱怨，晕倒了再爬起来，爬起来再晕倒……
五六天下来，那条山路被刘仙儿生生拖出了一道浅浅的沟。
第七天，太阳西下，刘仙儿发现自己终于比之前多走出了几步，那天，她连晕倒时都是笑着的……
这几日姜皮帮白芷和刘仙儿传着梦里梦外的话，二人也渐渐适应了这种相处，虽然有些煎熬，但彼此的爱意却从未消失。
白芷试着在姜皮入梦之时他睡下，看看是否可以借着姜皮的身体出梦，但梦里的白芷始终睡不着，无论怎样闭眼再睁眼都是徒劳，他被困在这梦境里，这梦境里只有宣城，周而复始。
白芷慢慢也释怀了，他在梦中的宣城里四处游走，有些地方若是姜皮没有去过他也无法涉足，那些地方总有道看不见的墙挡着。
好在酒馆和烧鸡铺子能去，白芷常常抱着烧鸡拎着酒看月亮，别的都还好，只是那些飘渺的人影竟然也越来越少了。
这些人影虽然不像平时做梦的时候有思想能说话，但好在这些影子能动，自己也算是有个伴儿。
现如今别说让这些人影说话了，近来几日，每次日出日落都会有几个影子消失，第一个消失的影子就是他最在乎的刘仙儿，白芷越来越觉得孤独难耐。
小姜皮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问题，自己每次入梦都是在医馆醒过来，而且那些影子也越来越少了，她把这些事情讲给了姜平安和田中雨，二人也是绞尽脑汁在想着原因，但始终找不到答案。
日出又日落，敬亭山中春意渐渐浓了……
不知不觉间，刘仙儿已经咬牙拽了半个月的树墩子，短短半个月，刘仙儿彻底褪去了那身娇弱，此刻的她英气焕发，一副身子骨看着匀称结实，此刻的这般美貌相比之前更惹人神往。
“师傅，仙儿吃饱了，咱们上山吧！
这敬亭山中药草繁盛，田中雨和姜平安二人合在一处研究着药丹的制作方法，姜平安按照之前的方子又做出了入梦散，在田中雨的指点下，这入梦散又升了不少功效，这东西让石熊在狩猎时能剩下不少的力气。
二人还在石熊打来的野兽体内提出了精髓，加上他们寻来的一些草药，炼制出了一种可以快速恢复体力的丹药，取名醒力丸，即使累到瘫软，只要服下这醒力丸，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可让体力恢复一大半，缺点是每日只能服下一颗，一颗之后再无效果。
很显然，每天拉着树墩子逛山的刘仙儿，顺理成章的成了试用这药的最佳人选。
在这丹药的加持下，刘仙儿操练起来进步的更快了，关键是这丹药服下后身体的酸痛感也会消失，身上的肌肉只增加了强度却未曾改变形状。
这可让刘仙儿高兴了好几天，起初她还担心这么练下去会不会变成像师傅那般身形……
刘仙儿每天睡前都把自己一天的高兴事儿和练功情况通过姜皮告诉白芷，在仙儿乐观的激励下，白芷也渐渐振作了起来，梦中的他时而翻看医馆的医书和诗集，时而跑去城中的酒楼研究烹饪之法，充实起来的白芷也慢慢摆脱了孤独，他也会每天告诉姜皮自己的经历，再由姜皮讲给刘仙儿……
一来二去，白芷也认识了石熊和田中雨，也知道了敬亭山，此刻他们的关系虽是咫尺天涯却也亲密无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