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四方混战
刘敢所说的“军中的麻烦，指的是监军王玫，王愚的侄子。在王愚起兵的消息传到建康时，司马添的第一反应就是给这位王大公子加官进爵。然而已经上头的王愚根本不理会，还是命令北府军强行军。实际上刘敢的摇摆倾向并非掩藏的这么好，王玫就劝说王愚趁其不备夺去刘敢的职位，通过清洗整改将北府军真正的控制在自己人手里。然而王愚当时已经和朝廷彻底翻脸，开弓没有回头箭，此时已经没有议和已经不可能，临时换将，王愚恐怕北府军军心不稳，而且，毕竟是自己在刘敢被朝廷贬为白衣时伸出援手，任命刘敢做自己的司马，从而重新获得对北府军的掌控，况且王愚已经答应事成后任命刘敢做真正的北府军统帅，他不相信刘敢真的会背叛自己。
然而下定决心的刘敢很快给了王愚回应。刘静和何无疑深夜突袭王玫营帐，直接绑了王玫等王愚心腹斩首了事。搞定了可能的内应后，刘瑜给司马柳连传信，请他正面与王愚军队交锋，自己则率队绕到王愚军队身后，直冲王愚主军军帐。王愚此次出征本来最仰仗的就是北府军，如今主心骨都已经叛变，王愚部哪里还抵挡住，刘敢几乎兵不血刃的将王愚部全部俘虏，王愚虽然名为北府军主帅，但是并不擅长骑马，即刻被俘。王愚也没怎么虐待老领导，派人带着王愚押送到司马柳连处了。
收到战况和战果的司马柳连兴奋的彻夜未眠。当了那么长时间的傀儡公子，自己一出手就搞定了困扰朝堂经年的祸害，还掌握了强大的北府军。自己简直就是谢太傅再生，绝对的中流砥柱呀。对于送到自己军中的王愚，司马柳连也没让他多歇息，直接送到了建康城中，此时的司马柳连志得意满，准备联合北府军转移到上青，将杨有期和桓亭部一网打尽。可是，他忘了乐极生悲这个道理，转瞬之间情况发生了一些小变动。刘敢的北府军在歼灭了王愚部后，便以要清扫战场以及追捕王愚余部，便呆在三林不动了，司马柳连气得要死，但是实力悬殊，司马柳连也不敢攻打刘敢。没想到祸不单行的事，桓亭的部队虽然加入战场时间晚，然而行军速度却奇快，很快就来到了上青。司马跃和司马辉因为听到了王愚覆灭的消息，又仗着自己的部队齐整，于是直接与桓亭决战。单论装备武器，桓亭部确实不如两司马，但是桓亭却有奇招。他不让自己骑兵冲中军，而是命令让其带领中军冲击敌军两侧，司马辉和司马跃没想到这一招，侧翼不断后撤。两人见状，命令自己的骑兵带领自己的先锋直冲桓亭中军。照理说，桓亭的中军已经深入到敌方腹地，缺少两翼掩护，骑兵冲击之下十分危险，然而此时，桓亭不慌不忙祭出了自己的杀手锏，在两司马的骑兵向自己中军冲锋时，中军齐整让开，中间杀出一支部队，这支部队领头的是皇甫君。皇甫君个子矮小，所带的这群士兵也都是小个子，然而各个都是健步如飞。这些士兵本来是桓亭养的死士，平日里大多数做的都是杀人灭口的行当，到了战场上，他们不拿刀枪，而是双持匕首，面对冲锋而来的骑兵竟然对着冲了上去，面对骑兵专用匕首砍马腿，杀得这些骑兵人仰马翻，冲锋未果直接造成司马辉和司马跃士气丧尽，且因为骑兵损失惨重，中军突破能力大大下降。桓亭随即命令两翼部队合围包抄过来，司马辉和司马跃阵型打乱，且被桓亭这种中军和两翼部队来回变换的阵型弄得头晕眼花，直接带领亲卫兵撤退，上青随即被占领，桓亭和杨有期的部队开始威胁司马柳连的侧翼。要知道，桓亭的部队多以轻兵为主，机动性强，而杨有期的军队装备完善，有不少攻城器械。要是司马柳连招架不住的话，这两支军队就要直逼建康了。
司马柳连心里把刘敢的全家都问候了一遍，但是军情紧急，自己只能带兵先挺住两军的进攻，再派人招呼刘敢火速来援。原本司马柳连认为自己的部队已经壮大不少，又刚吃掉了王愚的部队，认为可以决战，便在石头城外的尚岩布营接寨，没想到因为行动过于声势浩大，被杨有期探听到了位置，直接派出尤猛直抄司马柳连本营。尤猛先在高地上搭起投石车，将石块砸向司马柳连军营，司马柳连部队驻扎还未稳，直接被砸的七零八落，然后尤猛亲自率领四千精锐突袭司马柳连大营，司马柳连被投石车砸的来不及纠集结部队，几处营帐又被尤猛的冲击下分割开来，相互无法顾及，只能率领亲兵收拾残兵退守石头城不敢出来了。胜利和失败转化的如此之快，让司马柳连无比沮丧。
不过退守石头城后，司马柳连之前拉来的各大宗族的兵士此刻展现了自己的价值。之前的战争中，各大宗族为了保存实力，打仗从来都是不积极的，但是为了守住自己的地盘，各大宗族对军事守备上的教导做的异常充足，各个士兵都堪称守卫专家。到了石头城，这些士兵直接反客为主，自己做起了守备的防务。杨有期尽管攻城器械充足，可一时间也拿不下石头城，局势僵持了起来。
此时，桓亭也烦了起来，他本来所带的都是轻兵，在攻城时帮不上忙，而且随着战局僵持，粮草供应渐渐出了问题。他名义上只是杨有期的幕僚，赖以自己的父亲桓玖在荆襄的声望才让杨有期给了自己一片封地，两次出军，自己的军队基本都要仰仗杨有期提供资源。到时候万一粮草殆尽，杨有期肯定先保证自身军队的供应，自己的军队怕是要遭殃。而且，此时他和杨有期已经收到了王愚军的噩耗，自己的侧翼乃至后方都不安全。虽然眼下将司马柳连困在石头城暂时保障了两翼安全，但是已经反叛的刘敢还没动，司马跃和司马辉在恢复实力伺机而动，这两军也可谓是危险重重。最要命的是，他和杨有期原本是要想在王愚的带领下杀奔建康，逼迫司马添交出大权，然后将朝廷官员安插上自己的亲信，实现对朝廷的全面控制，如今王愚一死，这个目标几乎没有实现的可能，荆襄联盟失去了主心骨，也失去了目标。于是，桓亭不断派出典凡郭与杨有期商讨前路。几天后，建康传来了王愚被诛杀的消息，于是他们向建康发出了自己的通牒。
“王愚大人忠心报国，只为铲除宵小，却遭佞人诬陷，殒命建康。为安天下民心，荆州刺史杨有期恳请朝廷罢免进谗言者，嘉赏忠心之士，并将反叛朝廷政令的刘敢收监下狱。
而此时石头城内的司马柳连也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尽管石头城的防守尚算完备，然而一味做守石头城结局是一定的。他也组织过部队冲锋突围，然而他的士兵在天天与西燕打仗的尤猛面前不值一提。正在惶惶不可终日时，一个救兵出现了留守府上的张守法竟然乔装打扮混进了石头城中。
司马柳连见到灰尘土脸的张守法感动的热泪盈眶“守法，现在石头城这么危险，你不在建康城却孤身犯险来到了这里，大恩我司马柳连铭感五肺。
“好了将军，现在情况危急，我们先谈正事吧。眼下这种情况，大人您对刘敢的任命不能再拖了，应该即刻将所允之事兑现，以求刘敢速速来援。
“刘敢？司马柳连气的吐了一口痰，“这个无耻小人按兵不动，坐看我军兵败，这要是在委以重任，怕不是要和荆襄的反贼沆瀣一气。
“大人，事有轻重缓急，现在除非刘敢进军，否则难解石头城之围。况且朝廷诏书一下，刘敢为了真正拿到青兖两州刺史的实权，肯定要先报朝廷安全。大人，事情十万火急，请即刻决断吧。
司马柳连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下来，“要朝廷下诏书并不难，我修书一封即可。只是我怕刘敢解了石头城之围后气焰太盛，恐怕又是一个王愚。
“大人，以在下愚见，王愚之所以作为青兖刺史能成为荆襄联盟的盟主，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三人利益大体一致。然而刘敢素在军旅，与桓亭和杨有期并不是一路人，况且前日杨、桓二人所发通牒中明确要求降罪刘敢，三人必不能和睦。
司马柳连也明白自己手里已经没有其他底牌了，只能听从张守法所言，写了一封书信，信中详细阐述了自己与刘敢所约并且痛陈利害，然后对张守法说道“先生既有办法混进城里，想必也有手段再回建康，这封信就烦请先生带给家父啦。
“在下遵命，不过，在下认为，信件应该加些内容。
“哦，什么内容，先生请讲。
“除了加封刘敢外，先生应请相国大人封赏桓亭。
“什么？司马柳连一跃而起，“桓亭作为反贼之后，这两次进逼建康皆有出力。现在又把我逼到这种境地，这要是都嘉赏，天理何在？
“将军息怒，在下亦知杨有期和桓亭皆是心头大患，但是正如在下之前所说，几人本不是铁板一块，皆赖王愚的声望才能并肩作战。如今王愚已死，两人嫌隙愈大，此时将军若能暂压怒火，奖赏桓亭，再夺去杨有期官爵，荆襄联盟恐怕从此就形同陌路了。
司马柳连拍手称善，“先生所言甚是，我这就请朝廷封桓亭为并州刺史，夺去杨有期官位，改任刘敢为荆州刺史。司马柳连顿了顿后说道“既然要瓦解荆襄联盟，那就要彻底一点。这样吧，尤猛连年有战功，封他为雍州刺史吧。
张守法作揖“将军英明。
没过几日，朝廷的诏书传下来了。当然，虽然是同一封诏书，几人的心境却大不相同。
桓亭拿到这封诏书和任命状后大喜过望，在石头城，他的指挥权在一步一步被蚕食，与他关系素来不好的尤猛甚至直接抽调他的部队作为攻城的打头兵，桓亭早就不想留在此地了。况且，这次拿到的可是实实在在任命状，有了朝廷的授权，再加上自己在并州的影响，桓亭终于可以有自己的领地了，这毫无疑问是他梦寐以求的。因此，收到诏书后，桓亭立即命令部队整理辎重，准备撤军。尤猛也是欣喜若狂，在这几次战役中尤猛之所以如此卖力，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尤猛认为朝廷赏罚不公，自己抵御西燕多年，战功累累，却一直不得重用，还要收到军事盲流的杨有期指挥。而如今，自己一跃成为边疆大员，而且接手的还是雍州。雍州之前的刺史是郗诚，作为郗太尉的孙子，雍州有之前郗太尉组建起来的流军，只要好好经营，自己成为朝廷柱石指日可待。
然而作为此次行动的最高领导，杨有期就无比郁闷了。本来自己是荆州刺史，身处重镇，桓亭和尤猛都为自己所令，正准备继续围困石头以增加自己的筹码。万没想到一封诏书下来，两个下属全都飞升，自己则成了白衣。因此，他断然拒绝诏命，并向尤猛和桓亭下令继续进攻石头城。然而已经有了委任状的两人根本就不理会，直接带军开始后撤，将他的本营彻底的暴露了出来。除了尤、桓两人不听命令以外，还有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传来。许久没有动静的刘敢军动起来了。
刘敢之所以屯兵三林，放任司马家败北，重要的考量就是司马柳连的承诺。现在，诏令以下，委任状已出，刘敢唤来了刘静。
“恭喜父亲！刘静在看到委任状后异常高兴。
“我儿呀，既然诏命以下，咱们的目的也达成了，接下来你认为我们应该如何行动。
“当然是支援石头城，击退荆襄联盟。
刘敢笑了笑“这个方案不错，不过，为父有个刚好的方案。
“敢问父亲大人，计划为何？
“咱们不支援石头，而是直接驰援建康。
刘静呆了一会，然后恍然大悟道“只要我们的军队抵达建康城外，荆襄联盟肯定不敢在继续前进，石头城之围也就解了。而且父亲的大军驻扎在建康周围，料想司马柳连也不敢有什么不利的举动了。
刘敢点了点头“除此之外为父还有一层考量。之前陶公之所以后辈被庾家清算，就是因为只注重壮大自身，却没有在朝廷中枢安插人手。而我们不能重蹈覆辙，静儿，这是就要辛苦你了。
“孩儿定不负父亲所托。
北府军于是立刻掉头前往建康，到达建康后，便直接接管了建康城的外部防务，扼守住各要道。
杨有期知道这个消息后震惊了，他已无力控制军队，建康又有了北府军的援助，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要变成物理层面的白衣了。所幸，他手中还有一个王牌–粮草辎重。毕竟自己是军队主帅，粮草辎重还在自己的掌握下。于是他派人通知尤猛和桓亭，如若擅自撤离，自己直接将辎重焚毁，让三军全都无路可退。这个杀手锏成功的镇住了两人，于是荆襄三巨头重新貌合神离的坐在了一起。然而，部队整合并不能完全解除现在的危机，毕竟建康已经有了北府军的驻守，围逼建康已经不可能了。于是，商讨了几日后，他们向朝廷递上了第二封文书，请求朝廷恢复杨有期官爵。同时为了给朝廷台阶下，他们在文书中表示，王愚确实辜负圣恩，应该降罪，所以刘敢无罪。但对于王愚的处刑过重，恳请朝廷恢复王愚声誉已做补偿。
司马柳连接到文书后盘算了一下，如今杨、桓、尤三人又成了一体，靠着北府军一网打尽的可能性不大。况且已经对桓亭和尤猛进行了任命，再多一个杨有期也不多。更重要的是，司马柳连估计，三人经此一闹，内心已经不睦了。因此，朝廷答应了三人的奏请。而三支军队则得到朝廷诏书后便集体撤军返回驻地了。困守石头城多日的司马柳连终于返回了他忠诚的建康。
此前司马柳连已经收到了刘敢驻守建康的消息，他也害怕刘敢插手朝廷内务，架空他这个辅国将军。然而回到建康他却发现，刘敢只是整顿了下建康城的防务，便没有太多举动了。
“毕竟是武夫。司马柳连暗喜。此时既然已无内忧，司马柳连心中升起了一个巨大的阴谋。
当然了，此次石头城的窘境毕竟是靠刘敢解除的，尽管司马柳连被他之前按兵三林的举动气的骂娘，但是此刻还是要做表面工作的。于是，他率王公大臣亲赴刘敢军营慰劳，表彰刘敢忠勇可嘉。
“刘将军，此次平叛若非将军奋战千里，恐怕建康危险了。
刘敢虽然是武夫，然而对官场的那套也早已熟悉了，于是拜谢到“这都是赖司马辅国规划的当，统帅有方，下官只是占个辛苦，何谈功劳呢。
“刘将军实在谦虚了，此次大功，我深感无以为报。刘将军但有所需，尽管讲来。
刘敢抓了抓头“刘某不敢，只是驭下将士久战成疲，希望能有一些赏赐。另外，我认为建康周边防务仍有一些不足之处，为防反贼突至，恳请辅国将军授予节制，让我军在建康城外再停留数日，待到修缮完毕后刘某自当退返驻地。
“就这？司马柳连差点将自己的这句心声说出来，不过内心暗喜的他还是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刘将军所忧皆为国事，有何不可呀？我即上报朝廷，准许刘将军所奏。
从军营回来后，司马柳连欣喜无比“刘敢匹夫所图之事只有此，我等还怕什么？自认为搞定了刘敢的他准备，给朝廷带来一个大大的惊喜。
但他不知道的是，不久之后，刘敢也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