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那人低笑一声,叫道,“魏俘。
小黎心头陡地一跳,低呼了一声,立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兰汤渐渐凉了,小黎却一时半刻回不过神来。梦里的情景太过真实,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赤脚踩在青石板上的凉意。
这才发觉自己已是一头冷汗。
她心神不安,忙从双耳青铜浴缶里出来,匆匆擦干身子,换上了干净的衣袍,然而沐浴前搁在架子上的青龙宝剑却怎么都寻不到了。
仔细翻找着自己那身破布袍子,又在这厢房四下查看,那把青龙宝剑竟然不翼而飞。
一猜便是沈淑人趁她兰汤沐浴睡着了拿走的。
她随手拿布带绑了个垂髻,便要去找沈淑人算账。
她已经不是十岁时那个胆小怯懦的孤女了。
一推门猛地撞进一人怀中,那人生气喝道,“谁那么不长眼?
小黎一抬头,见是沈宗韫,她垂眉轻声唤道,“二表哥。
沈宗韫原先蹙紧的额头顿时舒展开来,甚至有几分惊喜,“姚小黎?
小黎没理会他,穿过长廊直奔沈淑人的厢房去。
婢子还想阻拦,但见她面色不善,只是慌着躲到了一旁。
小黎畅通无阻地进了内室,掀开竹帘,见沈淑人果然正将青龙剑拿在手中把玩。
不知她来,还喜滋滋道,“果然是把好剑。
小黎上前几步,自背后一把握住剑鞘,好心提醒道,“表姐当心伤到自己。
沈淑人先是一惊,很快回过神来,挑眉讥笑,“你瞧呀,我说了是我的,就是我的。
小黎欲夺。
沈淑人双手紧握。
她是闺阁女子,自小娇生惯养,便是比小黎年长两岁,又身量高些,哪里能比得过小黎的力道。
小黎一手刀下去便叫她霍得一下松开了手,沈淑人震得双手发麻,惊叫道,“你哪儿来这么大的驴劲?
小黎取回长剑,转了身便想离去,“军中练出来的。
“还敢提军中?沈淑人冷笑一声,“说句不好听的,你在军中三年,虽有哥哥护着,却指不定早沦为了男人的玩物!
小黎蓦地回眸望她,她想起来被霍渊扒下衣袍,那匕首一挑便挑开了她束胸的帛带。
但她想不到沈淑人口中怎么会说出如此歹毒的话来。
见她盯着自己,沈淑人又拉下脸来,她原是将小黎压制欺负惯了的,哪里受得了小黎又抢东西又瞪她,当下斥道,“要饭的,你敢瞪我?
士可杀,不可辱。
小黎长剑一横,抵在了沈淑人颈上,一字一顿道,“姐姐,我姓姚,叫姚小黎。你若记不住,我便刻到你脸上去!
大抵是从不曾有人敢这么待她,沈淑人竟惊得煞白了脸色,她硬着头皮叫,“要饭的……
小黎凝眉,拿雕满青龙纹的剑鞘拍了她的脸。
拍得沈淑人脸颊发麻,她瞪大眼睛,声色俱厉问道,“姚小黎,你敢吗?
小黎不敢。
也不想。
沈淑人是沈晏初的亲妹妹。
沈淑人自然清楚这一点,因而愈发咄咄逼人,“你若敢动我一下,这辈子都别想进沈家的门!
小黎气极,她拔出剑来,“我宁愿不进沈家的门,也要好好教训你!
“好大的口气!
忽听一声威严断喝,继而沈淑人哭着往那人身边跑去告起状来,“母亲!她欺负我!她打了我!
小黎眼皮一跳,知道是关氏来了,忙垂下剑去,低眉唤道,“舅母。
“怎么,出去几年,出息了,敢在我跟前动刀了。
关氏面相威严,小黎向来不敢直视,此时收了长剑,不敢再答话。
关氏肃色问,“淑人,她打你哪里了?
沈淑人捂住脸颊,“她打了我的脸!
“哦?关氏不可思议地打量了小黎一眼,开口命道,“打回去。
小黎心里一凛,便见沈淑人得意地走来,高高扬起了手,继而一巴掌扇了下来。
小黎的脸颊被打得火辣辣的,还没有站直身子,另一巴掌又掴了下来。
才进门不足半日,就被沈淑人打了三次。
关氏笑道,“你当淑人是无人做主了吗?竟敢这么欺负。
沈淑人自然有人做主,小黎是孤女,她无人做主。
她垂下头去,眼泪在眸中打着转儿。
她多想有母亲也这般将她护在身后,不问青红皂白,只是牢牢地护住她。
但她没有。
沈淑人又抓紧关氏的胳膊嚷起来,“母亲,我要那把剑!
关氏不痛不痒,轻飘飘命道,“你姐姐要,你便给她。
小黎捏紧了剑身不肯给。
关氏没有想过她居然敢忤逆,好看的眉眼紧皱起来,声音不免加重了几分,“嗯?
小黎心里惧她,却还是辩白道,“舅母,这是给大表哥的。
沈淑人闻言叫道,“姚小黎,你永远别想打我哥哥的主意!
小黎垂眸,想起大表哥来,鼻尖反酸,不能自抑。
关氏哑然失笑,“晏初什么没有?此番若是成了,便是天家公子,他不会要你的东西。
小黎只担心沈晏初的安危,没想过他兵变成功会是怎样。眼下关氏一说,她才恍然意识到,她的大表哥将来有可能是像霍渊一样的人。
他将是魏国公子,将来亦是魏国国君。
她的指尖几乎掐进了龙纹里,声音愈发低了下去,“就算大表哥不要,这也是我的。
关氏冷笑了一声,“真是好大的胆子!来呀,请家法。
小黎十岁将将住进沈府的时候,便受过好几次家法。那藤鞭抽在身上极疼,每每抽得她皮开肉绽,伤痕数月不消。
没有错也要受家法。
她们说你错了,你便错了,没有地方说理去。
小黎强忍着泪,“舅母不喜欢小黎,小黎这便走了,再不会来了。
关氏扬头,似笑非笑,“人走,东西留下。
小黎摩挲着掌心的青龙宝剑,迟迟不肯奉送出去。
“那你便再尝尝忤逆长辈的滋味罢。
很快就有嬷嬷送来了家法,关氏取了藤鞭,冷然命道,“跪下。
小黎双眸泛红,不敢不跪。
“我朝礼法,忤逆尊亲,行悖人伦,是不孝,更是不敬!如今沈家因战祸避难安邑,不能在宗祠执行家法,我便代你舅父在此处将就了。
关氏话音旦落,亲自执起藤鞭作劲抽了下去。
鞭子鸣动,小黎险些被抽倒在地,单单薄薄的身子惊颤着,不知下一鞭何时到来。
“今日敢忤逆尊亲,明日便敢纵火杀人。
藤鞭高高扬起复又狠狠抽打,那钻心蚀骨的疼痛迫得小黎喘不过气来,她咬紧牙关,极力隐忍。
关氏问道,“你可知错?
藤鞭所过之处,皮开肉绽,血迹斑斑,旋即便是被蛇鼠蝼蚁蝼蚁争咬啃噬一般,又疼又麻。
小黎咬牙死撑,痛得无处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