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都是小王八羔子
蝉鸣声声，树影婆娑，被风携起，倒进御书房内，击起一页页纸，像书本自己开了口。
书房内陈列着不同的书籍，书案和地板铺满纸张，皇帝在书案上挥动手中之笔，纸上似生花。
李大力站在书案旁，眼眉阴沉，凝着砚台，手不休停地，一圈一圈磨着墨。
二零二五年怎么回去？
跳水？雷击？死亡……
他簸动脑子，打个寒颤。
“梦醒犹是梦中人…
皇帝呢喃低语，微顿了顿，侧过身。
“李大力，你觉得接下来怎么写？
李大力错愕，唰地跪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皇帝瞧他这般，没有为难，冷哼一声，搁下手中的笔。
“前几日怎不见你前来伺候啊？
“皇上恕罪！
李大力扑在地上。
皇帝眉眼微沉，“若你把这句诗补充完整，让朕满意，朕便饶了你！
李大力渐直起腰，有些犹豫，踌躇站起来。
靠近书案，细瞧那字。
这……繁体字？
天哪，这字都认不全。
搞个毛线！
掂量许久，李大力丝毫没有头绪。
等待太久，皇帝忍得难受，些许无奈地说“这句诗叫做梦醒犹是梦中人。
皇帝一字一字指着，教他辨认。
这也太难了吧！
你没事吧！
我理科生诶，还两个大男人，吟诗作对，没搞错吧！
见皇帝脸色越发沉重，他也只得硬着头皮上。
“梦醒犹是梦中人……
他嘴里絮叨着，不知何时，人已到了窗边。
风从窗外探进来，捣乱了书页，撩起了腰间禁步吊穗，也扰乱他的心绪。
此时，回忆如浪潮激荡，微发苦，心思也顺势从口中喷涌出来。
“梦醒犹是梦中人，人去已非人。
话音已落，皇帝一语未出，瞳孔不断放大，惊看着李大力。
时间好似停滞。
“好！好一句人去已非人！
皇帝鼓着双手，大声喝道。
李大力醒了醒神，嘴角挂上一丝笑意，深吸口气。
皇帝对他作出的诗句颇为欣赏，赞不绝口，欣喜之余，眼底闪过几丝疑虑。
李大力又保住了一次小命，伴君如伴虎，再这样呆下去，狐狸的九条命也不够玩，迟早都得玩完。
这些日子以来，他想尽一切办法，尝尽一切可能。
路过池塘，纵身一跃，没有回去。
雷暴雨下，没有电击。
最后一个，暴毙，狠不下手。
李大力想到回到二十一世纪的办法只有这些。
他还是不敢去死。
每日担惊受怕，惶恐度日，多日萎靡，李大力却看开了许多。
人生不过匆匆数十载，无论忧愁喜乐，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的。
李大力终于和自己和解，不再纠结，不再缅怀。
如今被皇上提拔做了贴身太监，手上的活不多，闲下来时他就躺在御花园里，闻闻花香，听听鸟语。
或者在宫里晃荡，游览观光，又或者拉着吴愁谈天说地。
春天，偷闲时，李大力便倒在一片黄色花海中，嘴叼着花，两腿盘叠抖动，哼着小曲儿，恣意潇洒。
花海中，午时。
“真是可惜啊！
宫人们互相哀叹惋惜。
三四个宫女太监，将满盆水果尽数倒下，做了花肥。
隔着花海，李大力瞅了一眼，满是不解，弹坐起来便问“怎么了？
宫人们定睛一看，见是皇上身前太监，纷纷上赶去回话。
李大力这才从这群人口中得知，因天气燥热，水果等食物不易保存，腐烂变质得快，只能倒掉做了花肥。
知晓了来龙去脉，李大力摇了摇头，拨弄眉头毛发，毛发借势趋缓，他有了主意。
在二十一世纪，李大力可是理科生，也是名牌大学生，任由这些高档水果白白浪费，不是他的作风。
远看被苍蝇围攻的瓜果，李大力咧起嘴，吞咽一番。
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随后，李大力跟几个宫女太监嘟囔，说了几句，便转身离去。
三日后。
一个小太监拎着几袋东西进了李大力房门。
“这东西也太难找了点，不过还好，终归是寻来了，您瞧瞧，这些可还合适？
小太监偷打量着他脸色。
李大力手翻了翻，指尖戳开袋子里东西，点了点头。
“嗯，成色和纯度都不错。
小太监由忧转喜。
“李公公，上次您说这个可以保鲜食物，奴才想不明白，这要如何使用呢？
李大力唇角勾出一抹笑道“这硝石放进水里……
说着，他抓了一点硝石粉，放进装满半杯水的茶杯中，很快，水凝结成冰。
见状，小太监眼里放光。
“这……这也太神奇了吧！
小太监面露喜色，投去钦慕目光。
在他人面前显了一把，李大力心底仿佛有一种春风拂面之感。
“有了冰块，在这夏日，瓜果就不易腐坏。
小太监聚精会神听着其中缘由，眼角不经意微眯。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李大力随意问了一句。
“奴才姓柯，名扬，周围的人都唤奴才小柯子。
李大力晃晃手，“以后私底下，别奴才来奴才去的，听着膈应得慌。
柯扬不解他这番言论，“为何？
还没说完，李大力打断他，“反正听我的就行。
柯扬听得云里雾里，未来得及思考，李大力便独自匆匆离开房间。
“李……
话音未落，他只见李大力远去的背影。
李公公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奇怪的东西？
为何有些话我听不懂？
一时间，柯扬瞅着背影出了神，眉梢褶皱。
翌日午时。
“哈哈哈
御书房传来皇帝的欢快声。
“快呈上来给朕瞧一瞧！
皇帝乌黑眸子格外堂亮，紧盯着果盘里烟雾缭绕的瓜果。
柯扬浅埋身躯，端着果盘小步踱到皇帝跟前。
皇帝才碰到那瓜果，刹那间被冻得缩回，转而爽朗笑声连连不断。
“不错，不错，这次膳房立了大功，这是何人想的点子？
柯扬立刻匍匐在皇帝脚下，哽咽道“请皇上恕罪，是奴才忙里偷闲时想的法子，请皇上饶恕奴才失职之罪。
皇帝上扬的嘴角顿一顿，立刻笑道“既然是有关职位的事，那便不算得失职了，起来吧。
柯扬脸皮微扯出弧度，而后声音夹着呜咽，“奴才叩谢皇上！
“此次你立下大功，那就去做个膳房掌事吧，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柯扬。
不知何时，李大力早已矗立在御书房门外，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脸色越发铁青，他稳了口气，呆在原地，没有贸然上前戳破柯扬的谎言。
此刻，心里只是觉得这个小太监可恨，但更多的又是可怜。
来这大魏朝也不是一时半会了，久而久之，也见多了像这般见不得光的手段技俩。
本以为真心以待，能换来他人真心，如今，也不过是笑话罢了。
在这深宫里，每个人都会想着往上爬，只有这样，才能不被人随意践踏。
李大力想到这，不再多深究什么，只顾低头，未发出一丝声响，他明白，这就是人性。
约有半刻，他才悄悄离去。
日头悄悄躲过屋檐，膳房袅袅炊烟继而稀疏。
“恭喜掌膳！
膳房一众太监宫女列队而迎，齐声高呼。
都在曲身而待，恭祝新爬上位的膳房掌事，表面其乐融融，内里却各怀鬼胎。
柯扬高挺直腰板，快意地穿过人群，脸颊似春光乍泄。
他一步一步踏上台阶，每一步都很沉重。
第一步，是他人事之痛。
第二步，是他受辱之痛。
该到第三步了。
他停住。
瞄了眼双脚，略迟疑下，便将目光投到这些眼皮底下的人，向他卑躬屈膝的奴才们。
终于，到了。
他记得很清，以前每个人的嘴脸，现在，他也很清楚，每个人该是什么嘴脸。
柯扬眯着眼，假笑温柔道，“大家伙别那么拘谨，还是和以前一样，别生分了。
此言一出，台下一个太监松了松身子，迅速挨到他面前，面朝众宫女太监。
“我就说嘛，小柯子还是那个小柯子。
太监满嘴嘲讽。
话音刚落，只听“咚地一声惊响，那太监被柯扬踢倒在地，趴在众人身前。
柯扬轻掸了下裙衫浮灰，不紧不慢阴笑道“小柯子还是那个小柯子吗？
说着，又蹲下身，靠近那太监耳边，嘴角的笑意尚在，却没有笑到眼睛里去，只小声嘀咕道“痛吗？小王八羔子！
这话一出，太监身躯不听使唤，抖晃不堪，嘴也吓得紧闭，只能不停点头。
柯扬见状，喜上眉梢，站稳了身，肆意张扬地撑了个懒腰，打着哈欠。
他四处张望，细数膳房的一切，又点了点头，才发话，“都下去忙吧。
宫女太监们被他反常的举动吓得不轻，很快撤得一干二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