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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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刚从学校出来,就看见一堆人在校门口围着,室友拖着我去看热闹。
走近了我才发现,这哪儿是什么热闹,这明明是自己的亲爹妈。
我爸爸搀扶着还没出月子的妈妈,抱着那刚出生不久的弟弟跪在校门口,祈求道「大家评评理吧,女儿是我们村少有的大学生,结果她刚要毕业,就不管我们了,挣钱了连弟弟的医药费都舍不得出。」
室友看着侏儒爸爸和跛脚妈妈有些奇怪,她上下打量我道「这真的是你爸妈吗?换弟,为什么跟你一点都不像。」
我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是啊,这真的是我亲爹妈吗?他们真的要把我逼死才行吗?
「爸妈,你们快起来,这里这么多人。」
我搀扶着妈妈起来,可妈妈却怎么也不起来。
「我不起来,弟弟是我们老何家的种,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怎么活哟。」
我这下再也忍不住了,反正我已经没面子了,我见不得光的原生家庭也全都摊开在阳光下,成了全校同学的笑柄。
我站起身一股脑把这二十多年来的怒气一股脑发泄出来。
「你们不起来算了!」
「爸妈,我大学还没毕业,你要我拿钱去给弟弟治病,我哪里来的钱啊?你们是要逼我去卖身吗?」
「我不懂,我不是何家人吗?我不是你们的女儿吗?为什么你们宁愿为一个还没长大的婴儿考虑,都不愿意为我这个伺候了你们二十多年的女儿考虑考虑。」
「何换弟,换弟!多么狠心的名字,你们是要拿我的命去换弟弟的命吗!」
「你们别跪了,就算杀了我,我也一分钱没有。」
说罢,我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多想逃离这个家,即使是死了也无妨,至少没这么累。
爸爸却跪着抓住了我的腿,我心一横,推开他跑开了。
这件事却被围观同学拍视频传到了网上。
我被网暴了,网友挖出了我的信息,他们发短信辱骂我,网友骂我不孝顺。
7
网友们给我扣上了不孝的帽子,我也发过视频澄清,但没有人信我,他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即便那不是事实。
他们看到的就是残疾的父母抱着婴儿跪在学校门口,而我对着他们破口大骂。
最后,我被辅导员警告,说再不处理好家事,给学校抹黑,会影响我的毕业证发放,就连我本就找好的那家公司也因为听说了我的事辞退我了。
而我父母依旧每天管我要弟弟三万块的治疗费用。
我逼不得已走上了校园贷的路,那时候校园贷还没开始监管,我轻轻松松用身份证借到了三万块钱。
可是利息却高的吓人,九出十三归,我借三万,下个月连本带利要还四万多。
我把钱给父母,他们没多久就带着弟弟回老家了,可我依然被逼着给他们打生活费。
我干着两千多块的兼职,却背上了四万多的债。
这样下去我赚的钱还不够还利息的,于是本是学理科的我找了一份完全专业不对口的销售工作,为的只是那高额的提成,能早日赚钱还债。
我拼了命的卖房,早上七点起床,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才回家,我几乎完全无休,烈日把我晒的黢黑,可我却觉得这些比起老家的苦都不算什么。
那个月,我成了小组的销冠,可即使这样,我也只拿到一万多的工资。
这些工资对于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几乎已经是天花板了,可是根本不够,这些钱我就算是不吃不喝,全用来还债,也不够的。
我没有在下个月按时还上贷款,于是利息一天天水涨船高,催收的电话一个个打来。
我怕错过客户的信息,不敢漏接一个电话,催收威胁我不立马还钱就要曝光我的照片,我求着他们再给我点时间。
在那个网贷监管不严的时候,他们不分昼夜地给我打电话,我的心情受到了极大地影响,我的精神像是一根紧绷的弦,看着越来越高的利息,我甚至吃不下睡不着。
催收爆了我的通讯录,他们打电话给我的老师、同学、同事、家长,甚至村里人都不放过。
同学和同事问我怎么回事,我只能一个劲儿地道歉。上班的时候,我也能听见同事偷偷议论我欠钱的事。
但我没办法,我只能咬咬牙继续努力。
我带客户看完房,买了个面包就这水就这么坐在台阶上大口吃了起来,爸爸打来了电话。
我条件反射般咽下面包,换了副接待客户的谄媚笑脸道「您好,请问我有什么能给您提供帮助的吗?」
听见父亲的声音传来,我才正常地边吃面包边打电话,「换弟啊,你借了什么钱?那些人电话都打我和你妈手机上来要债了。」
我苦笑道「还不是为了借钱给你儿子看病,不然你以为我哪里拿的出那么多钱。」
爸爸嘿嘿一笑「那正好,我和你妈给你说了门亲事,隔壁村儿老张家的儿子,他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人怪老实的,还能给咱家十八万的彩礼。」
「你要答应了他,你就有钱还了,剩下的钱爸妈也不全要,留一半给你。」
瞧瞧,为了十八万彩礼,他们能把女儿嫁给没文化的老光棍儿。
我冲着电话大喊「滚!」
挂断电话后,我用力嚼着硬邦邦的面包,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我最终还是没忍住,又苦又咸的泪水从我脸上掉下来,最终落到我那本就不好吃的面包里。
8
半年后,我终于还完了钱,但生活的重担依然还牢牢的压在我身上。我不仅要养残疾的父母,还要养刚出生不久的弟弟。
直到有一天,一位我从未见过的阿姨到访,改变了我原本的人生。
那天是难得的休假,我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补觉,却被一阵敲门声唤醒。
我迷迷糊糊开了门,面前出现一位穿着打扮考究,有着书香气的阿姨,我问道「您找哪位?」
她愣愣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立马抱住了我,「清欢,真的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一脸懵,我将她请进屋内,给她擦眼泪。
她说我是她早年丢失的女儿,这些年她一直在找我,父亲甚至因为找我出车祸去世了。
要不是网贷催收给她打电话,或许她真的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我怕她是骗子,她领着我去做了亲子鉴定,最终结果出来,我真是她的亲女儿。
不得不说她样貌跟我是有些相似的。
到现在我才明白过来,原来我是被拐卖来的,原来大山的重担原本不该压在我身上。
我不敢相信这一切,于是我拿着亲子鉴定跑回了老家——那个我似乎一辈子都走不出的大山。
我到的时候妈妈在给从出生就开始吸我血的弟弟喂奶,而爸爸在堂屋看电视。
见到我后,他们有一瞬间地惊喜,妈妈道「换弟回来了啊,那今天下午就你来做饭了,正好我也放松放松。」
爸爸问我「换弟,我给你介绍的那门亲事真的很不错,十八万的彩礼哩!够咱一家人活多久了。」
果然,我哪里像他们亲生的样子,否则他们怎么舍得一点点榨干我的骨血,吸食我的骨髓。
我冷哼一声,「爸爸妈妈,我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们除了使唤我做事就是要拿我卖钱。」
爸爸反驳道「怎么能是拿你卖钱呢?女娃子哪有不嫁人的,找个彩礼多的补贴家用不是更好吗?」
我眼泪从脸上滑落,「老张家的儿子都三十多了,还没文化,你们把我嫁给他,还说不是卖女儿,我真的是你们亲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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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眼底闪过一丝心虚,他拿着扫帚就要打我,「怎么说话呢!我们养了你这么多年,怎么不是亲生的了?」
我一把抢过他的扫帚,丢到一边。以前他能打我是我看在他是我父亲的面子上让着他,可现在我知道了,他根本不是我父亲,我就是被拐来的,一米四的他根本不可能打过我。
我拿出亲子鉴定报告甩到他脸上,「那你看看这是什么,我亲妈都找上门来了!」
父亲捡起鉴定报告,一把撕成碎片,「别以为拿个破纸就能糊弄我,欺负我没文化是吧。」
「何换弟我告诉你,我们养了你这么多年,岂是你说不认就不认的?」
我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养?从小到大不是我伺候你们吗?我甚至为了你们和那赔钱儿子背上高利贷!」
「我是说呢,你们两个残疾的,怎么能生的出健康孩子!」
父亲被我一巴掌拍在地上,他坐子啊地上哭喊道「你一个女娃子,当年我们花了全部积蓄买你,谁知养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我歇斯底里地吼叫「我是货物吗?被你们买来买去,你们有把我当过人吗?从此以后,我跟你们断绝关系!」
我一直在跟父亲吵架,丝毫没注意到母亲不见了。
这时我刚准备离开,母亲却带着张家人把我锁在了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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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紧报了警,却在话还没说完之时被母亲拿走了手机。
母亲指使张家儿子道「我把人带来了,你赶紧的,跟换弟把事儿办了,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不怕她不结婚。」
我被张家人按在床上,张家那老光棍俯身就要亲我,距离太近,他身上那股头油味儿和烟味儿熏的我想吐。
我拼命挣扎,我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情急之下我抄起床边的玻璃杯朝着张家儿子脑袋上来了一下,他哎哟一声,脑袋上的血流到了眼睛里。
他这才放开我,眼里充满了怒火,一巴掌打在我脸上,「臭娘们儿,还敢打人。」
我爸爸竟然还上前帮他,被我一脚踢开,瘫坐在地上。
就在现场乱成一锅粥的时候,警察赶到了。
张家人恶人先告状,「您可要给我做主啊,这小娘们儿把我的头打成这样。」
我坐在床上,哭着道「他们,他们想强奸我,我这是正当防卫,呜呜呜。」
警察按着我衣衫不整的模样,也大概猜到这屋内发生什么了,他呵斥道「现在法治社会,你们搞强奸这一套干什么?」
张家儿子不服气,「他爹妈都说了,我给他家十八万彩礼,就把换弟嫁给我,是他爹妈说让我来生米煮成熟饭的。」
警察一听就来气,「胡闹什么!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讲包办婚姻,带走!」
最终张家儿子因为强奸未遂判了三年,我父母也因为帮凶被拘留了十多天。
出来的时候,他们一个劲儿的骂我白眼狼,后来我换了电话号码。
我的亲生母亲给了他们二十万块钱,把我的户口迁走,又改了名字,我原本叫沈清欢,清清白白,欢欢乐乐,而不是带着恶毒诅咒的换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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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母将我接回家中,可我受惯了委屈,根本不敢将心全部托付于人,总与她隔着点生疏。
我在家里啥活都干,每天还要学习托福,因为母亲说要送我出国读研。
在饭桌上,母亲拉着我粗糙的手,留下了眼泪,「清欢,你不用做这么多,这些都有阿姨做,你只要负责学习就行了,要把时间用在更值得的事情上。」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后来在母亲的耐心呵护下,我也感受到了家的温暖,渐渐地也找回来丢失的亲情,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做些繁杂的家务,不用担心吃不饱穿不暖,我的学习效率也提升了很多。
第二年,我如愿以偿考上了美国的研究生。
我在妈妈的关怀中踏上了出国留学的路,学成归来后我帮着妈妈管理家里的公司。
这些年我也变了很多,我逐渐变得开朗有自信,也开始会打扮自己了,成了人人羡慕的对象,以前大山里的生活就像是一个梦。
我本以为我的养父养母——何明刚和刘翠兰两口子与我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的时候,电视台给我打了电话。
养父养母上了一档亲情节目,在节目里,残疾的两口子抱着年幼的弟弟在电视上哭诉。
说他们养了二十多年的养女找到有钱的生母后完全不管他们了,还说什么老两口的积蓄全被我花光了,就培养出这么一个大学生,结果还抛弃穷苦的养父母。
他们在电视上哭诉,这幅残疾的模样,再加上抱着小孩,很难不让人产生同情,更何况养女还是沈氏的经理,这又诱发了部分网友的仇富心理。
于是网友对我的网暴越来越严重,骂我没良心,说什么再怎样生恩不及养恩,甚至有人翻出了前几年养父母跪在大学门口求我的视频,说我本性就是白眼狼。
这件事越闹越大,最终传到了我母亲的耳朵里,她安慰我道「清欢,这些事不必放在心上,我找人处理了就行。」
我笑着说「不用的妈妈,他们请我上电视,我自然是要去,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不是谁弱谁有理。」
我朝她碗里夹了点菜「放心吧妈妈,我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畏手畏脚的何换弟了,我现在是有家庭作为后盾的沈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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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应了电视台的上电视的请求,这次我要当着众人的面撕碎他们虚伪的面具。
我刚被主持人从后台请出来,何明刚、刘翠兰两口子就朝着我扑通一声下跪了,他们抱着我的腿喊道「女儿啊,我们辛辛苦苦养你二十多年,虽没有血缘关系,但好歹也有感情啊,如今你不再与我们联系,我们实在是想你想的紧啊。」
他们边说边哭。
还拉着弟弟道「小龙,快,快叫姐姐。」
那孩子还小,怯生生的躲到父母后面,不发一言。
两口子身患残疾,皮肤黝黑,穿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对比起穿着考究,身上还带着名贵饰品的我,观察团的老师们便一边倒的偏向养父母。
「沈清欢女士,你如今事业有成,可看着辛苦将你拉扯长大,将你带出大山的养父母,你的心不会痛吗?」
我摇摇头道「不会。」
主持人上来缓解尴尬的气氛,「让我们将掌声献给这贫苦但又坚强的一家人!太久不见了,清欢抱抱爸爸妈妈吧。」
我依然拒绝,可母亲已经跪倒在我的脚下,拉着我的大腿不撒手。
我随手一脚将她踢开,全场观众,还有观察团的老师们都在窃窃私语,说着我没良心的话。
我拿过话筒,娓娓道来「我知道,你们肯定觉得我没良心,是个白眼狼,但我既然要来上节目,我就不会怕你们说,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们,真正没良心的是这对道德绑架的夫妇!」
「我是被拐卖来的孩子,我本该拥有健康快乐的人生,可却被他们全毁了。」
「我从会走路起,就开始伺候他们两口子。上学的时候我还要抽出时间兼职,给他俩挣生活费,而他们呢,仗着自己残疾什么事儿都不做,生活的重担从小就落在我头上。」
「我从小便知道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可他们却为了让我早点出去打工养活他们,而不愿让我上学,我在门口跪在磕了一下午的头,头的磕破了,又说大学出来挣的钱更多,他们才同意我再次上学。」
「可即便我做了这么多,他们也并未对我有过一点爱,他们把爱全都给了那个不存在的弟弟,并恶毒地为我取名何换弟,用我的命换弟弟的命。」
「就在我以为我大学终于要毕业了,能挣钱脱离苦海的时候,他们怀上了弟弟,还要我一个没毕业的学生养活弟弟,为此我不惜背上高利贷。就这样,他们还是对我没有一点爱,甚至找人强奸我,你们说谁是白眼狼!」
我话说完,台下沉默了。
我还请来原同村的好几个人,帮我佐证,有了这些证词,他们的丑陋面目便全部呈现在观众面前。
主持人问「是真的吗?」
何明刚、刘翠兰沉默半晌才说道「即便是真的,但我们这么多年总该有感情了吧。」
我摇摇头,「没有。」
随后便离开了。
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我的口碑开始逆转,所有人开始同情我的遭遇,唾弃那两口子,还说不是谁弱谁有理。
网上许多女孩子也都来分享类似经历,说自己也被取了类似的名字,什么招娣、梦男之类的,都代表着父母重男轻女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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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明刚、刘翠兰,我曾经的养父母,成了人人唾弃的对象,村里人都瞧不上他们,他们快过不下去了,想要再次找我要钱。
但我收集了他们买卖人口的证据,一纸诉状将他们告上法庭。
最终,他们二人因收买被拐妇女儿童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
宣判的那日,他们对我破口大骂,「何换弟,你不得好死,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当初就该把你掐死!」
他们甚至辱骂法官「狗贪官,你们是不是被何换弟收买了,她是我们两千块钱买来的!生死都该是我何家的人,该为他弟弟挣房子的!」
我不屑一笑「不好意思,我不叫何换弟,我叫沈清欢。」
他们入狱后,儿子何小龙因为没人养被送往村长家,可他从小就身体不好,没多久发了场高烧便去世了。
或许这才是他最好的归宿,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不如不要出生。
何明刚和刘翠兰出狱之后,知道了儿子死亡的事儿,受不了打击,双双在家喝农药自杀了。
他们的葬礼上,来的人寥寥无几,全村甚至没买个棺材,草席草草一裹便下葬了。
而我事业有成,妈妈给了我很多爱,我也很孝顺她。
我还拿出一些钱,在大山里办女子中学,免费招女同学来读书,并给学校取名珍珠学校,因为我认为每个大山里的女孩都是一颗珍珠,只不过珍珠暂时蒙尘罢了。
也有人质疑我为什么只招收女孩儿,是不是性别歧视?
对此我只回答,并不是,因为在重男轻女的落后山村,读书时女孩子走出大山的唯一出路,而男孩儿,只要他愿意读书,家里砸锅卖铁也要供他。
愿每个大山里的珍珠都能够活的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