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薛平时说话体面，从来不会用命令的口吻！
可如果不是人，怎么会说话？
是多疑了吗？
我拿起对讲机，试着问问老薛。
可自己的声音却在屋外重播一遍。
一整遍……“开门，是我。
与刚才的语调几乎没有变化，像是复读机的重复。
我几乎把心都吞嗓子眼了。
咚咚咚。
“开门，是我！
“开门，是我！
……声音开始急切，且逐渐地，嗓音开始杂质化，越发地像是野兽的怒吼。
我意识到了，那熊吃了人后，似乎更开窍了！
对讲机不行，我赶紧拿出手机，尝试联系老薛！
可拿起手机一看，顿时愣在当场。
我被移出了业主群？
老薛的微信也跟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任何回信。
我想到了王姐，让她把我加回去。
可她的话，却让我一阵发凉。
她说现在的群，不是她建的。
之前物业和业主因为漏水问题，闹了矛盾，后来有个叫冯进的，单独建了现在的大群。
所以她现在也被踢了。
这时，门口的敲打声忽然停下了。
熊和我，都听到了哨声。
我凑近猫眼往外看，却见一人一熊，朝着13栋方向而去。
我立刻点开还能看到的业主群里的历史信息，回看那录好的视频。
这才注意到，原来1201的腰上，配着老薛的那对讲机。
所以，刚才用老薛微信的，不是老薛本人？
老薛难道已经遇害了？？
这1201，原来应该是设想，利用熊把我也一并骗杀，进一步抹除知情者。
但好在我及时警觉！
所以他才想到第二方案。
把我和王姐，从群里踢了出去！
现在群里暂时没有任何物业的人。
只要他拿着老薛的号，在群里告诉所有人，熊已经被制服，那就不会再有人怀疑。
而那熊，利用老薛的声音，想来可以骗开大部分业主吧？
脑袋嗡鸣之际，我脑海里似乎想起这个叫冯进的人。
他就是那次火灾，他老婆孩子没跑出来，在家里被活活烧死的那个业主。
而且仔细一想，他家两套回迁房。
现在住的这一套，不正是1201吗？
7还是那句话，我不是圣人，但我领了这份工资，就不能完全撒手不管。
何况，老薛已经为此牺牲，我不能让他的牺牲毫无价值！
我还是打开了门。
还好，暂时是安全的。
雪地里静悄悄的，周围房屋的灯也都亮灿灿的。
若不是发生过那些可怕的事儿，今夜与每一个夜晚都一样温馨。
但就在这时，一扇血红的玻璃窗，随着房间里透出光，交织出诡异猩红的光谱。
这把我拉回了现实！
那是13栋302的业主的家，那一户一直也是最拥护我们物业的！
隐约间，我还记他常给物业保洁，送成箱的矿泉水呢。
就在这时，我留意到一抹刺辣的目光！
我稍许侧头，却也透过血色，跟趴在窗口的它，四目相对。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本能告诉我，应该尽早地回保安亭去！
可我还是下定决心！
我手做喇叭状，冲着楼上整栋楼大喊！
“楼里进熊了，1门302的兄弟，已经被熊吃了！
“接下来所有人记住，不要开门！
“不要开门！
不要开门！
我声嘶力竭地大吼着。
我们小区的玻璃都是隔音的，又是大雪天，大部分的人都关着窗，这声音很难传进去。
不过还是有些站在窗口的人，看到我在挥手，主动打开了窗户，听到了我的喊话。
很快，楼宇内开始传来阵阵的尖叫。
估计他们都看到了，302的窗台玻璃，那刺目血雾猩红！
离得更近的邻居，估计能看到那被啃烂的业主尸体，哇哇地惊呼！
接下来业主们自己在群里传开，应该就能避免被吃。
我转身欲回，忽而想到一件事，熊呢？
抬头，却见三楼是打开的落地窗，以及一片漆黑。
接着，对讲机里传来了声音。
“我家大宝贝，惦记你很久了，我教过它，穿物业服的人，是香的食物！
“所以，它特别想尝尝你的味道！
我感觉到不对劲儿，连忙往后退。
却撞在了那厚实的皮脂肪上。
啪嗒啪嗒的口水，将我的头发都润得黏腻了。
“开门，是我。
他用着老薛的声音，说着诡异平静的语调。
瞬间，我感觉浑身已然僵直，愣是呼吸都不利索了。
我转头，却看到我此生都会留下心理阴影的一幕！
却见那张熊脸褪去了毛发，露出皮肉的色调，那张脸虽还留着血盆大口。
可眉宇之间的神情，以及眼耳鼻等比例分布，却分明是个人形。
我已经分不清，它到底是熊是人！
可没等我反应过来，血盆大口带着刺鼻腥味儿，朝我脑袋直接呼来！
这下，跑不掉了！
8咻！
突然那熊身子一顿，紧着朝着周围发出嘶吼！
但随着接连射来的针管，让它错愕不已！
它从我身旁退却，朝着那射击的方向，瞪直了眼睛！
那棕色深邃的瞳孔，分明已不是愚笨的物种，而是和人一样的复杂！
如果此刻是熊，血性上来了，才不管那些，把我先撕碎了再说，是常态。
可它，果断地放弃了吃我，继而朝着有遮挡的区域，快速地奔跑！
随着它离开，一批人从建筑后冒出头。
而为首的，竟然是开发商刘总。
“赶紧追！
一声令下，那些拿着麻醉枪的，也抓紧朝着熊逃跑的方向追去。
接着，他抬头看了看，朝着我随意招手。
“保安，过来，跟我去找人！
我知道，他说找的是1201业主。
估计他也在王姐那里听说了小区内发生的事儿。
所以，特地雇人来逮熊。
他现在手里攥着两期楼盘，近期正准备开盘售卖。
这小区内如果闹熊，还搞出几条人命的话，那他砸的钱，就基本全废了。
而且事态也必须在警察到来之前，尽快解决。
虽然说，我不喜欢刘总。
但现在我和他的利益基本一致。
等赶到302。
里头的情况，惨不忍睹。
或许将成为我下半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
那1201业主早已不见了踪影，应该是早就离开了。
我提议去监控室调看一下，寻找他出去的踪迹。
但见刘总不慌不忙地摆手。
他一边和捕熊队的人用对讲机沟通，一边淡定地在302冲茶喝，还问我要不要？
我则满脸拒绝，这种环境，我是怎么也不敢喝的！
我正疑惑，他咋这么淡定之时，302虚掩的门打开了。
而接下来的一幕，让我感觉脑仁要烧了！
进屋的不是别人，竟是老薛和1201业主！
不对，应该是说，老薛正押扣着1201。
老薛看了我一眼，目光透着几分尴尬，但只是一瞥，很快又转过头去。
“刘总，人归你了。
你让我办的活儿，我都干完了，能付尾款了吗？
9尾款？
听到这词，我不由死死盯着老薛。
他到底还有多少事儿是瞒着我的！
本来再见到他还活着，我心中难掩兴奋。
现在却不免感觉被泼了冷水。
刘总悠悠地看了一眼老薛，眼里头满是不屑，只是继续把玩着杯子。
老薛有些尴尬。
只有1201在冷笑，嘀咕骂着老薛。
说他是个傻子，替这种奸商卖命之类的。
这开发商工程款都还拖欠，何况他的尾款！
可很快1201嘴被缠上胶带。
没多久，刘总的对讲机再度响起。
捕熊的回话了，说是已经逮住熊了。
刘总脸上才透着狂喜，冲着大家说道“都跟我来吧。
随即又特地看了一眼老薛，补充了一句“你也来。
刚才他故意不回答老薛，原来正是为了留一手。
他和老薛有过交易，估计知道那只熊已经开窍。
为了防止意外，特地把我和老薛都留着，以此控制住1201。
那熊虽伤人，但对主人却有深厚感情，可以利用这一点。
不过我觉着这肯定是多虑了，那么多人，那么多麻醉枪……别说几百斤的熊，就是成吨的大象也够呛顶得住。
老薛为了尾款，这活儿他包到底，肯定得去。
而我虽对老薛有意见，但也想亲眼看到熊被抓，好对业主们有个交代，便也跟着去了。
在前去抓捕到熊的地下车库期间。
我忍不住对老薛表达不满，斥责他隐瞒！
老薛对我稍感歉意，但只回答了我一半的问题。
“在1201，我确实差点被打死。
“不过好在命大，而且冯进还嫌麻烦，不想抛尸，把我扔到熊铁笼里。
“所以我侥幸活了下来。
我还想问更多。
奈何老薛却已然闭口不答了。
而1201也被胶布缠着嘴，只能呜呜地干着急。
至于刘总，他全程都在等对讲机，没空搭理我。
见我执着，老薛把着我的肩，小声凑耳“过一会儿，你就会清楚一切的。
我正想着这话的意思。
电梯已下到地库。
没走多久，一个捕熊队的大个子冒出了头，身穿毛茸茸的貂皮大衣，远远冲着我们招手。
“刘总，这边！
我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儿，可又说不上来。
老薛突然拉住我胳膊，停了下来。
且他似乎，眼神泛着骤冷！
10我想起来了！
那大个子刚才招手的动作，和我在保安亭外的马路上，看到熊的动作，一模一样！
难道说……不是捕熊队赢了，而是熊吃了整个捕熊队？
可老薛明知那是熊，为啥偏偏只拉住我？
那刘总才是他的金主，不是吗？
刘总一心只在他雇的人身上，靠近近前时，那大个子突然挎住了他的肩。
他抬头，顿时浑身如遭电击！
而等那大个子转过来，我也才看到。
那熊的熊爪、獠牙以及那血盆大口，依旧保留着。
可其他地方，和人没任何区别！
刘总转身要跑，却被一把拖住！
它的劲儿，丝毫不见小！
“薛昌！
愣着干什么，搞冯进啊！
“这牲口知道你手里有它的筹码，你吓唬吓唬它，它就不敢吃我。
“快点儿，快点儿啊！
见刘总求救，老薛却是陡然一笑。
笑得竟让我有几分发毛。
“刘总，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张栋？
张栋？
刘总怔住了，他抬起抖得跟筛糠一般的指头，指着老薛。
“是你……你为了今天的事儿，还真是费尽心思啊。
张经理！
“哪比得上你啊刘总，你当年为隐瞒火灾真相，不惜雇佣杀人，我和您比，小巫见大巫！
“好，我算你赢了，行吗？
你放了我，给你的佣金，翻十倍、二十倍。
多少都行！
“刘总，您贵人多忘事，似乎忘了一件事，您制造的那场车祸，我的妻子死了。
而且，她还怀着身孕。
刘总瞳孔惊颤，突然面目狰狞，凄厉地大喊。
“薛昌，薛昌……血偿？
报仇血偿？
哈哈哈哈。
可没等他喊完，咔嚓一声响起。
他的脖子被身后的熊一口撕碎，他不住地蹬腿挣扎，却使得他嘴里吐出的血沫越发急涌。
咔滋咔滋。
整个地库响彻着那毛骨悚然的回音！
我一阵不适。
可心中更惊的，还是身旁的男人身份，以及他们谈及的小区往事。
外界都传闻，老物业管理不善，才导致发生火灾的时候，消防车道被占。
继而导致冯进的家人，在那场火灾中被烧死！
还传闻，老物业因他解散，他也被通缉，在半途中因为拒捕遁逃的时候，出了车祸，害了妻子。
今夜才知，事情真相是相反的！
记得之前有一个业主，是老物业时候的保安。
闲聊时就曾说过，消防车被占道，老物业管过。
可占道的路虎车是刘总的，他拒不接电话，才导致悲剧发生。
我那时以为他是开玩笑呢。
“张经理，差不多行了，可以放开我了吧？
这时，那冯进扬起头，开口问道。
老薛闻言，面带几分歉意，竟松开扣他的手，拍拍他的肩。
且说了一句让我浑身冰凉的话。
“受累了，老冯，去把大宝贝叫回笼子里吧，差不多了。
11一时间，我死死盯着老薛的脸，一种强烈想逃的冲动，刺激着我的肾上腺素！
群里有业主问过一个问题，熊那么危险。
是如何通过物业保安，被运到13栋的顶楼隔层？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保安系统里有内应。
只要有内部人员帮着隐瞒，让熊通过检查，进入楼栋，就可以。
老薛也就是那个内应！
同时，我也明白了，不存在什么装死，而是他俩本就是在演戏。
一个负责在外，引导着熊吃人，扩大事态！
一个负责在内，在合适的契机下，通过某种交易，将刘总引入局内。
最后，促成刘总被活活吃下的结局。
他俩，一个因为刘总乱停车，烧死了家人。
另一个，因为刘总的报复，死了怀孕的妻子，毁了人生。
也确实有理由这样做！
只是，此刻的我，已然惊恐不已。
作为知道一切的人，我不清楚，自己会否也会被除掉。
但老薛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适时地还安慰了我，说会留着我的命。
因为我曾帮过他一个大忙，关于那件事。
他家大水缸用药水泡着一具女尸，可我出于义气，替他隐瞒过物业。
他说那是跟救命的恩德一样。
我不知真假。
能吗？
熊满嘴沾血地挺起身子。
而地上，刘总整个人像憋了的气球，被掏了空。
冯进却对着已然几乎就是个“人的熊，抚摸头顶，笑得宠溺。
那只熊，在他跟前，依旧憨态可掬的模样，尽管浑身沾满了血污。
“走吧，老宋，结束了。
老薛向我招呼。
车库通往居民楼的电梯就在不远处。
我叹了一声，一时五味杂陈。
却也加快了离开这地狱的脚步。
咔滋！
随着熟悉的回荡声响，我不禁瞬间僵在原地！
足足等了一秒，才发现目标不是我。
我战战兢兢地转过头，却见冯进竟被熊咬掉了脑袋！
我的脸一阵发白！
这头熊疯了吗？
冯进可是它的主人啊！
一直以来，它不也表现得听话吗？
难道都是装的？
而且，现在的它，已然具备人形，不提过往的感情羁绊，也应该保持相当的理智才对！
怎么会越来越癫狂？
下意识的自我保护，让我疯狂地往安全处逃走。
等我恍惚过来，已在了电梯里。
我不住弓着腰呕吐。
待稍许缓下，大脑片刻的冷静，让我留意到一个可怕的问题。
老薛呢？
我忙抬头，这才看到，老薛正在电梯外。
背对着我，竟向着那熊走去！
“老薛！
张经理！
快走啊。
那熊已经失控了！
虽然，现在的老薛对我而言，不再是那个挚友，而是藏着可怕秘密的人。
可我还是希望他能活下来。
他转过脸，脸上却是露着诡谲的笑意和激动。
仿佛他早已料及这一切！
“那只熊已经吃够最后一个人了，成了！
老宋！
“它的元丹，可以救我死去的妻子，以及她肚子里，我们的孩子！
电梯的门，逐渐地关上。
开始往楼上升去。
我心跳久久却不能平稳！
这时，外面已然响彻着阵阵的警笛。
12警察来了。
接到举报的他们，成立了特别小组，是为了击毙那只熊来着。
但等他们搜查了地库后，却都只说，除了那些被熊咬死的尸体，并没有看到其他活人。
而一堆尸体里，也没有看到老薛。
为此，特地用上我们物业对于地库的监控。
可所有的监控，早都处于离线状态。
那个雪夜里发生的所有事儿，几乎都没有被摄录下来。
关于老薛这个人，也杳无踪迹，不知去处。
不过，小区内莫名死了十几个人，还是让开发商那些还没开卖的二期三期，受到了很大影响。
一时间，新闻大肆曝光，售楼处更是门可罗雀，只剩下销售员每天都在内部闲唠嗑。
再到后来，开发商所在的公司，因为欠债和资金流转出现填补不上的坑，被迫宣布破产。
原来要盖二期三期的地段，被对手以极低的价格拍卖到，又盖了其他小区。
而我，那夜活着的见证者，依旧守在那个保安室内。
有时会试着给老薛微信发信息，有时会向着对讲机说两声。
当然，我也知道，这些都是白费功夫。
有些真相，注定是找不到的。
直到某一天，又是一次雪夜，外头的路又被大雪封上。
我和新来的同事，正用对讲机说着话。
或许是触景生情，我也跟他讲述了一番，那夜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事儿。
但正说着，新同事忽而问了我一个诡异的问题。
“叔，如果是你，你希望谁能活下去？
我还真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于是果断回道“当然是老薛了，谁会希望一只熊精活着呢？
“熊精是可怕，但他吃人，不也是人安排的吗？
“这些可以都归结在熊的身上吗？
它脑子蠢，却也只是为了讨好它的爸爸，不是吗？
我连连后退，也不知为何，我感觉到了熟悉的感觉。
随即抬头向窗外看去。
却见新同事正往这边来，远远向我招着手。
又是大雪的天气，我竟一时分不清，那朦胧的身影，是人还是熊。
一时间，我心跟着坠底。
“那请问，熊为啥连所谓的爸爸，都吃了呢？
怕是不改本性，成精了也是喋血无情的畜生！
“如果，你发现自己醒了，又察觉到，自己被父亲利用了，而且父亲却用注射剂刺入你的皮肉内，要将你麻痹，并将你的胆留给其他人食用，你会怎么做？
反抗，还是认命？
一时间，我被问蒙了。
最近的新闻也播报，因为公司破产，刘总的家以及诸多财产被拍卖。
也流出一则野闻，是关于他常在家里打坐修炼，还有炼丹之类。
有知情人评论分析，说那次他把车停在消防车道，不接电话，就是因为他正沉迷修仙。
老薛在电梯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他要去取已成精的熊的元丹。
便是现在所说的胆被取用。
想来，他之前就是利用这个“元丹由头，弄成买卖，引来刘总亲自来捕熊，让其入局！
也想着，联合1201的冯进，最后利用动物的感情，麻痹它，将它的胆得以取用！
不过，听着叙述，我也大概知道了老薛的最后结局。
他最后让我乘电梯上楼，自己要过去取什么元丹。
估计也是看到几乎要变成人的熊，被注射了麻醉剂。
要乘其病，要其命！
没想到，是失败了！
那只熊赢了所有人。
思绪纷乱之际，对讲机里，再次传来声响。
“所以，你希望谁活着？
这时新同事走出了浓浓的氤氲，出现，我也顿时惊地站起。
一时间，我终于明白，也全明白了！
为什么地库现场，找不到老薛的尸体！
以及他所问的问题，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