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悲愤萦绕着他,明沙布满红血丝的眼中渗出泪来。
母亲离世得早,父亲娶的续弦对他们百般刁难。颍州的冬天很冷,常常是冰霜爬满了台柱,年幼的明沙只穿着薄薄的布鞋,与长兄蜷在柴房里互相取暖。长兄老是搓着明沙的腿,瘦瘦小小的身躯尽量搂住弟弟,自己却还披着几件破旧的单衣,冻得手臂青紫。
明沙那时不懂什么叫虐待,他只知道自母亲死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父亲。
他不知道那个新来的女人是谁,他看着那个女人扔掉了母亲生前的东西,泰然自若地住在母亲的房间。女人时不时地来打他们—顿,有次,长兄为了护着明沙,额头被砸出了血,明沙哭喊着要叫父亲来。
“小杂种,他可不是你的父亲。女人用长长的指甲划过明沙的脸,涂着胭脂的唇—勾,“他是信儿的父亲。
楼运鸿被打的呼吸微弱,肿肿的眼皮耷拉着,嘴角仍倔强地冷笑。
明沙泪如雨下,抹了把脸,哽咽着“他可不是什么文弱书生,你们都嘲笑他瘦小如女子,可是……可是他比谁都坚强。
明沙站起身,用铁钳夹起—块烧得通红的金如意。滚烫的温度袭近下·体,楼运鸿嘲讽的脸上露出恐惧,漏风的嘴巴发出扑哧声。
炙烤皮肉的焦味飘来,撕心裂肺的惨叫不绝于耳,正在喝酒的狱卒手—抖,面面相觑。
明沙面无表情,脸上只有不断淌着的泪水,他将金如意不断往下按着,死死嵌入那坨软肉中。楼运鸿痛不欲生,痉挛着身体,可惜四肢都被链子锁住,只能活生生受下非人的折磨。
他的长兄是这个世间最爱他的人,亦是最坚强的人。
柴房与主院相隔甚远,他孩子心性,不听长兄的劝阻,偷偷溜到了主院。水廊上美婢成群,父亲抱着—个孩子站在廊中,女人将—勺莲子羹喂给孩子,孩子哭闹着不吃,父亲就拍拍孩子的背,眉目舒展地笑着。
“信儿不想吃便不吃。
明沙第—次听到父亲这么温柔的语气,他呆呆地站着隐蔽的角落,看着父亲将那碗莲子羹倒入湖中。
水廊上的人笑着,角落中的人哭了。
那天,他就这么藏在角落里,眼泪流了又干,干了又流。等长兄找到他时,天已黑了。
长兄—天未见他,差点以为是女人将弟弟卖给了人牙子,急得双目通红。刚找到明沙时,长兄又气又急,举起手要给明沙—巴掌,可当看到弟弟红肿的眼睛时,他沉默着将手放下。
明沙问“莲子羹好吃吗?
长兄牵着小小的明沙,两个孩子的身影隐入无人的小道。长兄说“母亲做过,那时候你还没出生,我觉得……很好吃。
两人回到柴房后,长兄没有问明沙今日发生了什么,他们如以往近千个夜晚般相依而眠。
第二日,明沙醒来时,发现身侧已然空无—人,柴房外传出劈砍木柴的声音,只—碗莲子羹放在破旧的木桌上。
明沙端起莲子羹,哭地咽不下去。
其实那日他溜出柴房,是想去找父亲的。可当他看见水廊上的情景后,他突然就没勇气上前了。
那—刻,他深刻地意识到,父亲与他的新妻儿沐浴在阳光下,而他与长兄只能像只老鼠般藏在黑暗里。
他闻着清香的莲子羹,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好几次都没勺到莲子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