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经此一事,徐氏倒是消停下来了。
后来卫琬问起她娘所葬之处,老夫人也没再瞒她,而是派了个晓路的家仆,驾着马车载着卫琬去了城外的荒山。
抵达荒山,卫琬才知晓卫辞书究竟有多凉薄!
荒山位于四十里开外,杂草有齐腰高,淹没了上山的路,简直与乱葬岗无异!
心底升腾起一股怒火,卫琬回头盯着家仆,家仆都被她眼神慑得往后退了退。
卫琬声音微沉,道“我娘葬于哪处坟?
家仆望着满目的荒山乱坟,一时也辨不清。
他正想伸手随便指一处,好尽快完事儿,不想刚伸出手指头,卫琬便歪头活动着颈子,发出骨骼声响,在顺来的风里听得十分清晰。
卫琬幽幽道“你只有一次机会,想清楚了再回答。
她的眼神冷凉得像毒蛇一般,家仆咽了咽口水,硬是将那股随便敷衍咽了下去,开始认真回想。
半晌,才站在一处坟头前烦躁地挠挠头,道“我记得是这里啊……
无怪乎他有些犹疑,那坟上的杂草显然被除过,新长出来的青草不过一两寸高。坟前还有烧过的香烛纸钱的痕迹。
地上供奉了些果品,虽差不多已腐烂,但隐约辨认得出,是一些橘子。
卫琬记得,她娘生前最爱吃橘子。
橘子不知道是何人供奉的,卫琬抬起头看着满目青草翠翠的坟头时,鼻子酸红。
卫琬却是笑道“娘,橘子过季了,这次没有。
卫琬点燃了香烛,不紧不慢地将纸钱全部烧了。
从她睁开眼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经是这个世界里的卫琬。她无法阻止过去已经发生的事,她只能做到,往后的卫琬,绝不受人摆布。
如此她娘,应该可以安息了吧。
转眼就到了下午,卫琬好不容易给坟头除去新草,家仆早已等得不耐烦“二小姐,该回了。回去四十里路呢,再晚就进不到城了。
卫琬点点头准备回城,怎料还未坐稳马车,家仆就骂骂咧咧地往城里赶。
路面颠簸十分不好走,恰好走到有坑的一段路,家仆本就对卫琬态度相当恼火,便存心想颠一颠她,于是没有绕开路面的陷坑,而是直接驾着马车就冲了过去。
哪曾想,马车突然重重一顿,车辙卡在陷坑里没来得及被马拖出,这简陋的马车居然就被摇散了架。
随着马匹一声嘶鸣,车身朝一边倒去。
卫琬见状,身形利落地从车身里窜出,刚落到地面上站稳,就见车身栽倒在坑里。
那家仆也解开了车辕上的套绳,骑上了马。
家仆讪讪笑道“二小姐,这路实在太难走了,现在马车也坏了,只能先请二小姐在此等候,小人快马赶回去再叫一辆马车来。
说完,不等卫琬回答,那家仆调了马头就打马前行。背过身去时,脸上都是幸灾乐祸的笑意。
如今马车坏了,他打算赶着城门关闭前回去,待梳洗后再将这件事如实禀报。到时候,就看卫家派不派人来接了。
若是没人来接,她只能自个徒步走回城了。四十里路,够她走到半夜吧。
家仆一点都不担心会受罚,谁都知道主母夫人厌恶这弃女得很。说不定夫人一高兴,还要赏他呢。
卫琬看着逐渐远去的家仆,眯了眯眼,不紧不慢地弯下身,随手捡了块碎石,在手心里掂了掂,道“那我送你一程。
“什么?隔了些距离,家仆听不清卫琬在说什么,回头问道,就看见卫琬手里拈着块碎石,扬手朝他掷来。
碎石来势汹汹,精准地击打在了马屁股上。
那马吃痛,又是一声嘶鸣,家仆还来不及夹紧双股,马匹就撒开四蹄,不要命地往前跑。
马背上没放鞍,家仆自然坐不住,一边死死抓住马的鬃毛,一边惊惶地杀猪般嚎叫。
还没跑多远,家仆就被快马颠下了马背,结实地摔在了路边,不省人事。
而那马,没多久就跑得不见了影儿。
卫琬这才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坐在车辕上。
这里离回城有四十里路,即便她现在上路,等走到城门那里,城门也早已经关上了。
因而她一点也不着急。
她就坐在这里等,若有路过的车马,就搭个顺风车。
如若没有,将就在破车厢里睡一晚,等后半夜或明早再动身回城。也不迟。
事实证明,卫琬运气不差。
暮色来临之际,官道的那一头,出现一行黑影,正朝这边走来。
卫琬眯眼看去,身子却一点点绷了起来。
若是寻常赶路人还好说,可来的,偏偏不是。
随着那些人越来越近,卫琬清晰地看见他们骑着马,暮光下清一色身着鸦青色锦衣,黑色腰带,手握佩刀,头戴乌纱。
那一张张脸上的表情,是漠然和冷锐,甚至还带着隐隐的杀气。
卫琬对这个时代的官制并不了解,但看其衣着装扮也能知道,他们绝非一般侍卫。
这批人中间,一辆奢华考究的马车平稳行驶,卫琬的破车厢正横躺在路坑里,挡了他们的去路。
他们走到路坑前,便停了下来。
几人看着卫琬神色冷淡,不打算动弹的模样,手已悄然握在了刀柄上,其中一个对卫琬道“阁下请让路。
卫琬并不想与这群人硬碰硬,遂看着马车,道“如你们所见,这里有个大坑,我的马车栽在这里,车坏了马也跑了。你们的马车这般宽阔,就算我让开了路,无法避免也得栽在这里,车坏马跑事小,颠坏了车里的贵人,可不得不偿失么。
卫琬没有说假话,这坑占了大半个官道路面,即便车辙不卡在里面,也会非常颠簸。
几个人神色莫测地打量她。
卫琬又道“我可以把我车厢木板拆下来,铺平这路,让你们马车顺利经过,而你们顺道搭载我一程,送我进城门即可,如何?
她说的情真意切,哪想这群人眼神如刀,像是觉得放倒了卫琬,照样能拆了她的车厢来铺路。
沟通失败,气氛陡然凝固起来。
卫琬眸色一沉,背在身后的手上便捻了根银针。
然,正待他们准备动手之际,安静的马车里忽然传出一道声音“就按她说的来。
卫琬微愣。
这声音,怎么如此熟悉?
还不待卫琬思考,那人的侍卫便急了,道“都督不可,万一此人心怀不轨……
都督?
卫琬怔住!
难道马车子里坐的人,就是权倾朝野的大都督殷霆!
“偶尔也要做一做好事,为自己积福。马车里再次传出那道熟悉的声音。
此时,马车帘子打开。
一抹淡淡的檀香味飘了出来……
这味道……
卫琬脑中轰然一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