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祝璨儿走了,曲常幽本来想再拨两个下人去云音缈那里,只是她婉拒了。
不是说下人们有野心不好,但那点心思看起来委实小气得紧,往日她的侍神可都是奔着成为大神去的。
可就在这日晚膳时,她却忽然心口一空,像是有什么东西断开了。
她内视了一番,并没有发现异常。
抬头向窗外望去,残阳如血,殷红沁开,云霞丝丝缕缕,仿若朱砂染制。
两日后,回门的日子到了。
或许是因为伤势未愈,曲常幽陷入了长达三日的深度昏迷,云音缈出门时他都没能清醒。
左右回门不是寻仇,她不过是想看看乔玉红如今的待遇,于是并未大张旗鼓,随意寻了辆朴素的马车。
捏开曲常幽提前给的灵马符,马车在灵马傀儡的牵引下晃晃悠悠地下了山,沿途经过巍巍青松和山脚的桃花,入城后是人声鼎沸,马车又平缓,当它缓缓停在相府后门时,云音缈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只是她历经了不少战斗,极为警惕,马车刚停下便醒了,一撩开帘子,便看见看门的护院惊喜地打开门,仿佛早就知道她这个时候回家似的“国师夫人,您回来了?
……他怎么知道她不从前门走,偏从后门回来的?
云音缈望着他,却见他面色如常,只得暂时把心中的疑虑压下去,将之归结为曲常幽提前知会过了。
“嗯。淡淡地应了一声,她掐指将灵马重新化作一抹符咒收入袖中,随护院入府。
府中人来人往甚是忙碌,看样子是在为了迎接回门而做准备。可他们见了云音缈仍是会笑眯眯地恭称一句国师夫人,态度与她出嫁前相比可谓是云泥之别。
她倒是觉得这种转变在意料之中,毕竟她们母女之前的遭遇已经足以说明这些人的势利眼了。
只是,府中除了饭菜的烟火味和花草的清新香气外,还弥漫着暗藏的甜香。
这香气朦朦胧胧,也不知从何而来,只让人觉得头脑有些发昏,阵阵反胃感直往上涌。
随着她深入相府,眼前的景物边缘已经模糊了,如同人在梦中看不真切。
“哎呀,定是舟车劳顿,您累着了。那护院简直像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一面说,一面回过身,搀住她就往院子里走,她虽然有些抗拒,思维却已经迟钝了。
想说的话从脑海里滚过去,最终却莫名其妙地被吞了下去。
原先的破败的小院早已被重新装饰得精致漂亮,门前帷帐呈微粉色,泛着如同珍珠一般的光彩,倒真对得起宰相千金的身份了。门内正中央的红木桌上摆着一琉璃花瓶,斜插着一只犹带露水的奇异花朵。
乔玉红就在桌子边绣着帕子,见护院搀着她回来,连忙扔下帕子走上来,将她从护院手中接过
“这是怎么了?
“国师夫人太过劳累,烦请夫人照看一二,小的这就去请大夫来。
“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迷迷糊糊中,云音缈感到自己好像陷进了一朵云中。
待身上多了几分重量,才反应过来,是乔玉红将自己放在了床上,盖上了被子。
额头上冰凉的触感一下一下的,是原身的母亲在用湿毛巾给她降温。温凉的杯子被凑到了唇边,乔玉红柔声道“乖女儿,喝吧。
她正脑中混沌,唇瓣下意识地微微掀起。
乔玉红看着,脸上虽仍带着关切的表情,眼神却蒙上了冷漠的笑意。
云音缈正要喝下水,脑中却如同忽然劈过了一道闪电,灵台顿时清明,瞬间便想明白了违和之处。
……乔玉红可从来没有称她为“女儿过。
“咚!猛地一抬手,床边的妇人显然没有防备,手一松,那盏琉璃杯便飞了出去,翠绿的液体划出弧线,在透入屋内的阳光下反射出瑰丽且不详的斑斓色彩。
琉璃杯咕噜噜地撞上了门槛后碎成了数瓣,妇人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她倏地站起,死死盯着床上艰难地支起上半身的少女,面寒如冰,双眸染上血色,血管像是涌动的蠕虫一般呈现出紫黑色爬满全身,杀意不可控制地满溢。
“界面神,我给你面子了,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话再出口,已然是不男不女的声调。
见鬼,是魔将育戈。
虽然他本身的战斗力甚至比不上一个普通的魔士,但身为堕魔的鬼修,他仅凭强大的神识便跻身上位。
她之所以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大概是因为他们本身的灵魂只是被压制,而不是磨灭后取而代之了。
“滚出她的身体。她声音嘶哑,周身杀意顿时反卷袭去,两两撞击,顿时荡起尸山血海般的虚影。
育戈下意识后退两步,但很快又稳定住身形,面上流露出几分讥讽。
面对这个杀神,说不怵是不可能的。不过他早就清楚云音缈强大的神魂之力无法离体,她的肉体不能承受如此可怕的牵引之力。
“就凭现在的你?他冷笑一声,大门訇然洞开。他的身影变得虚幻,几乎眨眼间便退了数十丈。
府内下人已经不复理智,如同行尸走肉嗅到血液的味道一般瞬间像门内涌来,动作却极为灵敏。
这是育戈常用的招数,在数百场被云音缈碾压的战斗中,他唯一能够给她造成些许困扰的便是操纵尸骨。
只是尸骨操控起来简单,堕魔的鬼天生便能够利用尸气使死者复生,活人却略麻烦些,他需要用自身的神识将他们的意识按压下去后,才能接管他们的肉身,不过原理大抵是一样的。
可,真的一样吗?
云音缈强行按捺下胃中翻涌不停的感觉,轻咬舌尖逼出一口心头血强行清醒过来,同时用喷出的血雾迅速结了一个结界暂时挡住门口的人群。
他们的意识被压制后不知疼痛,冲在最前面的骨骼都已被身后的人和面前的结界挤得扭曲。
没有犹豫,她抬手又一道清心诀打入识海之中,驱散了些许返魂香带来的影响,而后竟直接将手伸出结界,握住了离得最近的侍女的手臂向内一拉,径直穿过了结界!
“你这样有恃无恐,想必知道我神魂无法透体而出。对面那头的侍女已然狂乱,身体拧成了各种诡异的形状,却无法抽离半分,云音缈手中的手臂依旧如同一截静静的莲藕。
育戈心中警铃大作,可不知为何,他的眼神根本无法从云音缈的身上挪开半分。
朱唇轻启,声音冷冽如山泉水般,落在他耳中,却像是冥界的召唤,“那你怎么敢用活人迷惑我的呢?
要用活人,势必要将神魂之力附在他们身上,哪怕只有一丝,凭借云音缈强悍锋锐的战斗本能,已经足够追溯到本体身上了。
在短短的一刹那,一柄神识凝成的利刃,直插育戈的心脏!
逃,逃!!
死亡的威胁让育戈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他顾不得慢慢抽回神识,分布在下人们身上的神识力量如同深扎进筋脉的根系一般直接被拔了起来,鲜血顿时一处处爆炸开,如同下了一场血雨。
一时之间,面前的结界都被鲜血糊满。
他们活不下来了。
即便凡人魂魄被育戈的神识镇压过本就不能如常,轻者疯癫,重者痴呆,可她心里仍不是滋味。
正是这微微一愣神,育戈立刻抓住了时机挣脱云音缈的束缚逃窜出去。
依旧是春日的艳阳天,墙头停着两只歪头的胖麻雀,桃花纷纷扬扬地随风飘散。
云音缈长裙曳地,缓缓地在小声呻吟的尸海中走着,靠近地面的部分已经被鲜血沾满。
府中几乎已不剩活人了。
就在这时,一声微弱的呼唤响起。
“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