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赵慎的暗卫生病，他说。
「能救思思，还算这个野种有点用。」
然后把烨儿绑在祭台上放干了血。
我听信术士的话，想要复活烨儿。
他却一点点踩碎我的希望，笑我。
「愚不可及。」
可是后来我真的一病不起。
他却听术士的话，哭着挖出自己的心头血，捧到我面前。
「国师说，你喝了我的血就能好了，求你不要留我一个人。」
「是真的，只要能救你的，就是真的!」
1.
「皇后娘娘，陛下下令，要用大皇子的血来为陆思思祈福!」
祭台之上，悬挂着一具放干血的尸体，四肢无力垂下，在风里摇晃。
那张苍白失色的脸，是我日日夜夜地守着的人。
是我的孩子。
我应该尖叫了一声，但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连滚带爬地爬过满地黏腻的血，却怎么也碰不到我的烨儿。
我的下巴突然被人捏住，赵慎满眼讥讽。
「你就这么在乎那个野种?看清楚了吗，他已经死了。」
「为什么？」
我浑身颤抖。
赵慎甩开我的脸，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思思为了救他受伤，国师说放了他的血给思思祈福，思思就能早日康复。」
陆思思是赵慎的暗卫，对他有救命之恩。
可是她根本就没有救过烨儿，是她把烨儿推下水，然后自己假装溺水。
我解释不出一个字，只能喃喃道。
「烨儿不是野种，不是。」
赵慎双目赤红。
「别再提他的名字了!他已经死了，朕会把他扔到乱葬岗去。」
他一抬手，烨儿的尸体从高处落下。
我向着烨儿扑去，却被踩住了手。
赵慎声音阴鸷。
「将皇后拖下去，看紧了不许她靠近这个野种。」
我被拖着，不能靠近烨儿一步。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拖走，恍惚间听见了他在喊我母亲。
「母亲，我好疼啊。爹什么时候才会认我啊？」
我一直都不能回答他的问题。
可这回我却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不会了。
再也没有机会了。
旁边的太监小步上前禀报，喜气洋洋。
「陛下，思思小姐醒了!看来国师说的祈福之法当真有用。」
赵慎嗤笑一声，拂袖离开，轻飘飘地道。
「能救思思，那野种还有些用。」
我看着他远离的身影，痴痴地笑了起来。
若是有一天，你想起烨儿是你的亲生儿子，会不会后悔今日所做的一切。
2.
桌子那碗煮好的长寿面已经彻底凉了。
而吃面的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国师从黑暗中踱步出来。
「娘娘，我这里有个法宝，可以复活大皇子，您要吗？」
我猛的抬头看向国师，眸中迸发出希冀。
赵慎亲自提着食盒来看我。
看着我蓬头垢面地模样，他轻啧了一声。
「皇后，宫里多了件喜事，你做出这幅哭丧的模样给谁看?」
我没有反应，他也不恼。
「陆思思怀了朕的孩子，虽然你失去了你的孩子，但陆思思又怀孕了，你应该为她高兴。」
赵慎抬起我的脸。
「你是国母，理应要带头嘉奖为朕开枝散叶的功臣。朕看你应该穿上吉服，与我们一同庆祝才是。」
他的话音落下，宫人就一窝蜂地涌了进来。
扒去了我手上披丧的素衣。
我剧烈地挣扎，却被赵慎压着警告。
「皇后，从现在开始，你应该开心些。若是你不记得，亦或者是你落了一滴眼泪下来，朕也会不开心的。」
「朕不开心，那个野种能不能保留全尸，就未可知了。」
正红的吉服，鲜艳的口脂，满堂贺喜。
陆思思笑的羞涩，满脸初为人母的喜悦，倚在赵慎身边。
我的嘴角麻木诡异地向上弯着。
赵慎看向我。
「皇后，该你给这个孩子祝福了。」
良久之后，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祝他……平安顺遂，长命无忧。」
那本是我许给烨儿的生日祝愿。
眼泪无知无觉地顺着我的眼眶往外涌，我猛的意识到了什么，疯狂地试图抹干净眼泪。
赵慎残忍地笑，他抬了抬手，言简意赅。
「喂狗。」
他语气温和，转向我。
「连一点骨头渣都不会剩下，你什么都看不见，就不会掉眼泪了吧？」
3.
我浑浑噩噩地守着国师给的符纸，还有烨儿留下的衣裳和玩具。
只要七七四十九日过去，我的烨儿就能复活了。
看守我的宫人会说些外面的事情。
今日陛下亲自为陆思思摘果子。
今日陛下亲手为陆思思未出世的孩子做了玩具。
烨儿在我耳边问。
「母亲，我也想要爹做的玩具。认回我之后，他也会给我做吗？」
我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外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成群的宫人冲了进来，径直扑向了烨儿留下的东西。
「陛下有令!陆小姐有孕，宫中不许出现逝者遗物，为了避免冲撞，全部焚烧!」
烨儿的年纪还小，他留下的东西也只有一点点，转瞬就被全被抢走了。
就连我抱在怀里的他的的布老虎都被抢走了。
「留一点吧，给我留一样吧。」
这样除了我，世界上就再也没有烨儿存在的痕迹了。
我不断地对每个人哀求着，可是没有一个人听到我的话。
最后被送进火里的是烨儿的第一幅字画。
他献宝地把它递给赵慎看，却被赵慎撕成了碎片。
他流着眼泪将那幅字画拼好。
烨儿可惜道，「我还想留着以后给父亲看，他会夸我吧。」
他最终收起了遗憾，转向我。
「母亲，不要再掉眼泪了，爹一点都不好，我们都忘了他吧，我把你的记忆带走好不好？」
4.
是啊，现在的赵慎一点也不好。
可我们曾经是青梅竹马，他为我与满朝文武对峙，立我为后，空置后宫。
在叛军刺来致命一剑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将我护在身后。
我拖着他逃亡，直到我体力不支，晕倒前，将他托付给了暗卫陆思思。
赵慎再次醒来的时候，失去了之前的一切记忆。
只记得陆思思是他的救命恩人。
忘了逃亡路上发生的一切，也忘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烨儿牙牙学语的时候喊他父亲，却被他差点掐断了脖子。
烨儿学会的第一幅字是赵慎的名字，可是却被赵慎全部撕碎，骂他是个多事的野种。
陆思思把烨儿推到水里。
可是赵慎却认定是烨儿害陆思思，命人不断地将烨儿扔到水里。
我们都在等着那一天，赵慎恢复记忆的那一天。
可是，烨儿等不到了，而我也不会再等了。
5.
我没想到陆思思会主动来看我。
她的小腹微微隆起，满脸得意，欣赏着我的惨样。
「托皇后娘娘的福，我的孩子如今长得很茁壮。」
见我没有答话。
她神色不豫，目光转了转。
「亦或者，是托大皇子的福。国师只是说他的血能为我祈福，陛下就命人绑了他，架在了祭台上。」
「他死前，还不停地叫陛下，叫他父亲，哭的好惨啊。」
我手臂上的青筋暴起，扑上去掐她的脖子。
可是却被她死死地压跪在地上。
「娘娘，瞧您，是不是伤心傻了。我可是陛下的暗卫，您还想要杀了我报仇吗？您配吗？」
我喉间只能发出绝望地嘶声。
我不配。
我护不住烨儿，甚至不能给他报仇。
陆思思突然松开了我。
她倒地，捂住肚子，神色痛苦。
「好痛……娘娘，你为什么要推我?」
下一秒，我就被人狠狠地掀开。
赵慎的神情阴森可怖。
「沈若，你敢害我的孩子!」
「我没有——」
我很意外，时至今日，对上赵慎戒备怀疑的目光，我还是会下意识地解释。
可我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可笑。
现在的赵慎根本不会听我的解释。
哪怕陆思思是他身边武功高强的暗卫，而我从小养在深闺，手无缚鸡之力。
赵慎一把抱起了陆思思，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皇后不是想见你儿子最后一面吗？来人，将皇后拖去，好好地看着她儿子是怎么样尸骨无存的。」
6.
我记不清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尖叫的。
或许是看到烨儿腐烂的身体的那刻，我拼了命地想靠近看看他，却被人死死地按在原地。
「求你了，求你们了!那是我儿子啊!」
我哀求他们，可是他们岿然不动，其中一个的脸上还挂上了怜悯地微笑。
「这是陛下的意思。」
五条没有牵绳的烈犬迫不及待地扑向了躺在地上的人。
「不要，不要!」
啃食声，咀嚼声，犬类兴奋的喘息声。
我的眼前短暂地出现了一片黑暗，血气在我的胸口翻涌。
烨儿的声音又出现了。
「母亲，我没事，也不再害怕了，你可以闭上你的眼睛，我不疼了。」
「可是我疼。」
我捂住胸口，被眼泪模糊了视线。
「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拉着你和我一起痴心妄想地等待。」
我想要抱住飘在我旁边的虚影，对着他不停地保证。
「别怕，娘会救你回来的。」
就像我当初死死地抱着重伤的赵慎。
把我的血喂给他喝，求他别死。
哪怕身后有源源不断的追兵，哪怕明明只要放下他我就能活。
可此后这么多年，我再也没有见过赵慎温存过一分。
从一开始，我傻傻的等待他会恢复就是错的。
我等的赵慎早就死了，现在的赵慎早就变成了一个恶魔。
7.
「陛下，自从那天从乱葬岗回来，皇后就疯了。」
赵慎听到宫人的话，哼笑一声。
「疯了?」
「身为一国之后，连私通生下野种这种事也做的出来，怎么会轻易地疯了?我看是在装疯卖傻吧。」
我无知无觉地缩在角落里，已经不想再和他有任何关系，只是抱着怀里的东西。
只要再等一段时间，等到烨儿回来了，我就带着他离开，永远地离开。
宫人应和着赵慎的话，看了我一眼，有些忌惮的压低了一点声音。
「皇后整日里对着一张符纸说话，时哭时笑，口里念叨着后悔了。」
「后悔了？」
赵慎重复了一遍。
「是后悔背叛我生下野种，还是后悔嫁给了我?嗯？」
我没有答他的话，他也没有恼，反而看着我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对一张符纸说话?」
在他开口的瞬间，我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向后退去。
可惜已经迟了，赵慎钳制住了我的手，从我怀里拿走了那张符纸。
「还给我!」
他不紧不慢地将那道符纸举高了。
「让我来猜猜，它的作用是什么？」
「是不是……复活你的宝贝儿子?」
我瞪大眼睛，扑着去抢他手里的那张符纸。
赵慎揽住我的腰，很亲密温存的姿势。
可他却嗤笑了一声，另一只手将那张符纸扔进了火盆里。
8.
腰上钳制我的那只手消失。
他冷眼看着我扑向火盆，从滚烫的炭火中抢出被烧的残缺不全的符纸。
「烨儿!」
我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想要向外面走。
国师，找国师。
只要再拿一张符纸就好。
赵慎并没有拦我，脸上挂着讥讽地笑。
我还没有跑到门口，就被来人拦在了回来。
「娘娘是在找我吗？」
国师扶着陆思思，两人一同跨了进来。
国师蹲下来与我对视，可惜地看了一眼我满手的水泡。
「娘娘，你可真是晕头了，居然不知道世上从来没有起死回生的法子吗？」
「更何况，是尸骨无存的死人呢。」
国师装模装样地叹了口气。
「我只是开了个玩笑，娘娘怎么真的信了。」
陆思思笑的弯下腰，赵慎替她拍着背，声音宠溺无奈。
「陪你演一场戏骗骗她，你就这么开心?」
我的心跳还有呼吸仿佛都停在了这一瞬间。
吃力地思考他们在说什么，笑什么。
「演戏?那我的烨儿呢？」
国师不是说这张符纸能复活我的烨儿吗？
陆思思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她还相信呢，陛下，她可真好骗。」
赵慎嗤笑。
「愚不可及。」
仿佛是怕我理解她的意思似的，陆思思一字一顿地和我解释。
「国师是骗你的，他给你的符纸是假的。」
国师拱手，也笑了起来。
「陛下明鉴，可不要治下官欺骗皇后的罪过。」
赵慎问我。
「一个玩笑而已，皇后自然大人有大量，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