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试探
范谦书话中之意已经很明显了;犯忌讳的话你就别提啦!若有什么不妥之处,我就全当是酒后失言不会予以计较。
大家都是久经官场的老手,赵含虎自然明白其中的含义,他语重心长的说道;“范兄为官务实清廉那是满朝皆知的事,先帝在位时就称赞范兄德才兼备,应为百官学习的楷模。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虽然当今圣上登基不过三年,可对你非但没有疏远反而宠信有加,短短两年就连升三级官至内阁,升迁之快无人能及!这也说明陛下任人唯贤乃一代明君啊!
赵含虎微微停顿;“但这次….皇上却听信左宗闵的谗言,不顾群臣劝阻就将你调离皇城以示惩处,还不设期限,作为同僚我不仅心中不平也替范兄感到不值啊!
那左宗闵自恃有监察弹劾之权,前后已撤职下狱数十名文武官员,其中不乏一些忠良之辈,当然谁忠谁奸都是他一家之言,可偏偏陛下还倚重于他,如今连范兄这样的贤臣都不能幸免,以后还有谁敢仗义执言,又何以服众呢?
赵含虎声情并茂,很好的体现出了一个直言不讳,刚正不阿的武将形象。
由于对朝廷所谓派系之间的争斗缺乏了解,秦夜看在眼里心中却有点疑惑;他说这些到底是何用意?不会真的是因为心里不爽,想借酒发发牢骚这么简单吧!
而在赵含虎慷慨陈词的过程中,作为倾诉对象的范谦书始终眼幕微垂,一只手缓缓转动着桌上的酒杯,神情看不出有何异样。
直到赵含虎停止发言,他才似笑非笑的抬起头说;“都统忠肝义胆,对朝中一些变动发表自己的见解,本是无可厚非,但朝中官员良莠不齐,难免有人贪赃枉法甚至相互勾结预谋不轨。
左宗闵执掌御察院,对群臣有监督查办之权,他这人虽然口碑不怎么样,但也不至于做出徇私枉法陷害忠良的事情来。
“况且这查案抓人讲究的是证据,岂能由谁独断了事!皇上登基以来更是提倡依法治国的理念,又怎会听信某人的一面之词而将朝廷威信置之不顾呢?某些方面或许存在有失偏颇的情况,但作为臣子,我们应该要对陛下和朝廷有信心才是,都统认为如何呢?
赵含虎讪笑道;“那是当然!陛下雄才伟略又正值壮年,全国臣民都对陛下寄予厚望,我…..只是在替范兄感到惋惜啊!以你的才干却委身于这临州之地,实在是大器小用了呀!
“都统太抬举范某啦!我到临州快半年了还是毫无建树,每天也就看看公文喝喝茶,根本就是闲人一个,政务方面全靠府丞张大人以及秦捕头两位担待着,临州城能一片安宁可全靠他们啊!
赵含虎笑道;“范兄太过谦虚了,但秦捕头秉公执法为百姓伸张正义,在临州那是有目共睹的,来!我们敬秦捕头一杯!
这两人在那交谈甚欢似乎把其他人都当成了空气,怎么又莫名其妙的扯上我了?
面对赵含虎突如其来的盛情,秦夜只好回敬道;“谢赵都统!我只是做了自己的份内之事而已。
杯影交错之后,赵含虎貌似对秦夜来了兴趣;“秦捕头年纪轻轻便能有此作为实在难得啊!但好男儿应该志在沙场,如今虽是太平盛世,可以你的才能,建功立业统率千军我看也并非难事,若有心从戎,我军营的大门随时给你敞开着!条件绝不比你现有的差!
赵含虎前半句话说的有点含蓄,可秦夜却是心下了然;自己已经做到总捕的位子,可一无背景二无人脉,若无例外那基本是升无可升了,要想出人头地就必须另辟蹊径才行,见他有意招揽自己,秦夜心里还真有那么点跃跃欲试的冲动,但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过。
因为秦夜目前并没有转行的打算,而且从范谦书与赵含虎的对话中,他隐隐感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又说不上来,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还是安于现状,不要随便站队为好。
可一旁的范谦书首先坐不住了;“咳咳!这可就是赵都统的不对啦!我刚上任椅子还没坐热呢,你就来挖我临州府的人,也太不厚道了吧!
赵含虎打了个哈哈辩解道;“范兄误会了,我这是在替朝廷惜才啊!好钢就要用在刀刃上,你看秦夜年轻有为,若总在府衙内当职,岂不埋没了人才?
“好吧!既然都统如此看重他,我要再不有所表示可就说不过去了。范谦书一语双关,在座的人都有点不明所以。
秦夜心里忍不住嘀咕;这家伙不会是喝多了头脑发热,想把我给“卖了吧?
范谦书除了脸色泛着些许酒晕外,并没有表现出丝毫醉态;“我在调任临州之前,曾听陛下无意间提到过秦捕头,虽是寥寥数语却不乏赞赏之词,可见皇上对他早有提携之意,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哦…哦…!赵含虎顿了顿笑道;“既然有陛下慧眼识珠,那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了,在这先跟秦捕头道贺了,能得到陛下的赏识,那高官厚禄指日可待啊!
秦夜客气的应付了几句,并没有因此而喜形于色,在他看来这都是范谦书和赵含虎两人的套路。
赵含虎想招揽自己,以范谦书的洞察力难道看不出来是客套话?他反而煞有其事的把皇帝给搬了出来,这又是几个意思呢?难道真是喝醉了?
范谦书当然没醉,相反他现在的思绪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像赵含虎这种实权将领伸出的橄榄枝,无论虚实它都具有同等效力,这种诱惑又有几人会不动心呢?更何况是秦夜这样的热血青年?
于公于私这都是范谦书不希望看到的,而令他欣慰的是,面对赵含虎的刻意示好,秦夜的表现也没让他失望。
“几位大人就不能聊点别的吗?老说些官场上的词调,一点意思都没有,我听的都快睡着啦!赵婷托着香腮鼓着嘴,坐在那一脸不满的说道。
众人不禁莞尔,连一旁的赵夫人也是抿嘴浅笑,并没有出声责备的意思,也许赵婷所抱怨的,正是她心里在想却又不能说出口的话吧!
范谦书点头笑道;“赵小姐言之有理,官场上绕来绕去无非名利二字,确实烦闷无趣啊!小姐可有什么新鲜事能与我们分享一下?
“呵呵!赵婷的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我是没有啦!可秦大人有啊!他办案无数肯定会碰到很多凶险离奇的事,我在皇城的时候就听过不少,比如“古井藏尸案呀!“青楼杀人案啦!我很好奇秦大人是怎么找到线索,并将凶手绳之以法的呢?
见其他人同样以期待或探询的目光望着自己,秦夜只好说道;“像这种普通的凶杀案,我们只需弄清楚死亡原因,再通过死者的身份和关系找出潜在的杀人动机,然后一一甄别有可能作案的嫌疑人…..
接下来,秦夜凭着两世积累的经验,用官方的语气向在座的人讲解了一番查案“心得。毕竟在这里秦夜具有跨时代的观念和思维,讲的东西虽谈不上有多严谨专业,但从众人那认真中带点茫然的表情里,就能看出来这绝对是有说服力的。
结束了饭局,一行人在融洽的气氛中寒暄道别。
望着赵含虎的马车在卫队的拥簇下缓缓离开,秦夜不觉松了口气;总算是结束了。
夜色宜人,范谦书与秦夜踱着步子往回走,两个随从则远远的跟在后面。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一路上,范谦书无论语气还是状态都跟平时有很大差别,他变得更沉稳,内敛,从容。
对此,秦夜并不感到奇怪,像范谦书这种深得皇帝信任的大臣,若没有这些特质那才是不正常。
“据我所知,你可是临州书院公认的才子,为什么当初不去考取个功名,而选择到府衙做捕快呢?
秦夜微微沉吟,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陌生,只要跟他有些交情的人几乎都有问过。但此时此刻从范谦书的口中说出来,他当然不能随便找个理由敷衍了事。
“不怕大人笑话,我虽读过不少书,可心中却没多大抱负,我只希望在目光所及的地方,没有压迫和欺凌,仅此而已。
对秦夜这句简单明了的回答,范谦书似乎还挺满意;“嗯,很不错!为官者无论职位高低,嫉恶如仇伸张正义,都应是他们最基本的职责和操守,可真正能做到的人却不多啊!
一路边走边聊眼看就要到临州府了,知道秦夜没有早睡的习惯,范谦书也不啰嗦,于是两人就此分道而行。
临走时,秦夜忍不住问道;“大人今晚说陛下曾提起过我名字之类的话,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范谦书正视着秦夜的眼睛说道;“而且皇上对你…..。似乎在想一个合适的词汇,他停顿片刻才说出了四个字;“寄予厚望。
秦夜微微一愣,然后像是自嘲般的笑了笑也没说话,只是对范谦书轻轻点头示意后便转身离开了。
秦夜白色的身影已渐渐消失在夜色中,范谦书却依然站在原地神情复杂,皇帝是有跟他说过秦夜的名字,但绝不是无意之间提起那么简单。
范谦书清楚的记得,那是准备来临州上任的前一天晚上,皇帝在御书房召见自己,闲聊之余说道;“临州府有个叫秦夜的总捕头,你知道吗?
“臣略有所闻,据说此人有勇有谋不惧强权,很受当地百姓的拥戴,陛下为何突然说起他?
“嗯,你这次去临州,除了验证那件事的真伪之外,顺便替朕留意下这个秦夜,看他是否….…能为朝廷所用。
凭范谦书的敏锐,当然能察觉到话里的微妙之处,朝廷上下人才济济,一个小小的捕头怎会让陛下如此看重?
以他对皇帝的了解,对方会这样交代一件事,不会是随口说说这么简单。
这当中的原由,范谦书当然不便也不好询问,但他注意到皇帝在提起秦夜时,言行举止间所流露出的自然与温和,是前所未见的。
“微臣此行深感责任重大,为避免不必要的差错,对这个秦夜,还请陛下明示。
皇帝靠在椅子上,平静的看着手上的奏折,说了句让范谦书目瞪口呆的一句话“朕救过他,他也救过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