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图腾
房间内没有刷墙，显得灰暗、脏兮兮的。灰黑的地上，摆着两张石板条凳，围在一张石头桌前，桌上有一个缺口陶碗，还有一片大概也是用来盛饭的瓦。角落里还有一座石砌灶台，一个石锅，一口石头水缸。
这简直就是石器时代的文明。2500年了，世界上还有这么落后的地方？
灶台后面堆了一些柴禾，大概是用来做饭用。柴禾中间有窝明显的睡痕，料想是刚才跑出去的大黄狗杰作。
太他妈穷了，屈万华一边将门闩住，心中浮起一丝鄙夷，一边走到水缸前，嫌弃道“这水估计很脏，也不知能不能喝。
林若军也看清了房内情形，回答道“这应该是个做饭的房子吧。人家穷是穷，但不脏啊。我们应该庆幸有水喝，这样至少不会渴死。
屈万华省悟过来，道“我说怎么有种回到石器时代的感觉呢，这确实是厨房，他们叫灶屋。
“可惜没有吃的东西。屈万华在房内搜寻了一圈，吃熊肉的热量，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眼看又要喝水解饿，他想起了在老王小木屋的那个夜晚，忍不住身上发凉。
“我们还是赶紧和他们谈判，争取早点出去吧。屈万华焦急道。
从高处窗户散落的光线渐渐暗淡下来。
天快要黑了。
“你再用方言跟他们说说看？林若军道。
“野人兄弟们，我们是路过滴，没得恶意。
“啪，啪啪。几块石头击中墙壁和门的声音。
“喊个锤子！有人骂道。
屈万华耸耸肩，摊开手，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要不唱个山歌试试？山歌是全世界通用的语言。林若军一副专家模样。
“唱山歌哩，外面兄弟听我说~
“啪，啪啪啪。石头击打声更密集了。
“唱你妈卖皮。白鸽唱歌要钱，你龟儿唱歌要命。
“这句我好像听懂了。林若军笑道，“我也有同感。为了缓和气氛，他总会在合适的时候开开玩笑。
“我尽力而亡。屈万华倒在柴禾狗窝上，躺平摆烂。
“你要发挥优势。林若军一本正经道，“其实你的傩歌唱得挺好。
“要不我试试？屈万华坐起来，屁股陷进柴堆中，眼睛放光。
“啊~外头兄弟兮~
“哟呵！外面传来一阵欢呼声。
“成功了吗？不明就里的两人振奋起来。
其实是外面有人抱着柴禾赶来了。
眼看天快黑了，这些人厌倦了连夜打火把狩猎的辛劳，决定赶在天黑之前，把这两个比村中人都高大壮实的外敌解决掉。
在他们眼中，火，就是他们最强大的武器。
林若军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他趴在门上，努力想要看清外面的情形。然而门口已被堵得严严实实，看不见东西。
“点起火把。领头人怪异的声音传来。
屈万华猛然惊觉“他们要用火烧死我们？彷徨四顾，再没有比开门冲出去更好的办法了！
林若军沉声道“还有最后一个办法！让我试试。
他走到石桌前，拿起上面的瓦片，端详了一番说道“说话听不懂，画画总看得懂吧！画才是人类最通用的语言！
他把缺口陶碗敲下一个尖角作为画笔，以瓦片为纸，用心的刻画起来。
门外人声鼎沸堆放柴禾，火烧的危险近在咫尺，门内却安静如平湖。屈万华强忍住内心焦躁的冲动，等待林若军的作品成型。
房间内光线有些暗，林若军努力借着窗户的微光，凝神走笔，仿佛在画一张工笔画。
突然，门外一阵欢呼，火被点燃了！
屈万华动了动嗓子，却没有喊出来。因为他看见林若军走笔的手，平稳如初，没有一丝波动。这应该和他做期货交易买卖时一样，听不见车水马龙的喧嚣罢。
这一刻，林若军仿佛一尊落入凡间的画神。
眼中是画，手中是画，心中亦是画！
耳边再无其他杂音，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干扰他走笔！
专注，就是他成功的第一要诀！
“没想到林总还多才多艺呢。看着林若军落下最后一笔，屈万华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定睛一看时，他惊呆了“画得真好！林公巧思挥陶笔，驱山走海置眼前！他真诚的赞美道。
屈万华不擅长画画，对自己不擅长的东西，人性会潜意识的认为它和自己没有竞争关系，所以非常乐意赞美。
门外火光闪烁，屈万华的神态清晰可见。
在如此危险的情形下，他还有如此定力欣赏我的作品！林若军心中也升起一股孺子可教的欣慰感。
想起他在美人故里大厅中推门时的惊慌失措，在绝壁悬崖看见洪水的绝望恐惧，在被棕熊追击遇到少年求救时的口不择言，甚至刚才要破门而出的彷徨冲动，林若军内心对他是有些鄙弃低看的失望之情，所以在一起时间久了，也忍不住要出言提醒，耳提面命引导他成长。
但当下面临火烧险境，他居然从容不迫的欣赏起自己的画作来，并且还念出了一首颇有水准的诗！这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黄河决于顶而面不惊的强大内心啊！
孺子可教，我要化腐朽为神奇。林若军暗暗下了决心。
他抬起手臂，将那幅瓦片画端放在胸口，推门而出。
“粗来鸟，粗来鸟！人群尖叫欢呼，仿佛在庆祝火攻之计奏效。在他们心中，火就像神一样，只要请出火神，无往而不利。
燃烧的柴禾散落开去，仿佛在回避凛然不侵的真神。
喧闹的人群逐渐安静，大家仿佛被眼前的一幕凝固住了。
只见高大的小巨人，手中捧着一方精致的瓦板——只有谢老二知道那是他吃饭的家伙，画上是他们熟悉的石林秘境和魂牵梦绕、又爱又恨的神龙鼎，在石林秘境到神龙鼎之间，是一道霹雳一般的利剑，从石林秘境直指神龙鼎，仿佛在预示那个光明的未来！
在高大的小巨人身后，是他那面容俊美，身形精悍的护卫，他们口中的“西蛮子，此刻变成了他们心中的神圣守卫。
那个神秘的预言，在人们心中升腾
图腾再现！救星降世！
这幅精美的工笔画，就是他们的图腾！而高大的小巨人，就是他们的救星！是神派给他们的阿~爸~！
“阿~爸~！人群中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其他人也立刻跟随呼喊“阿~爸~，这发音实在滑稽，仿佛呀呀学语的婴儿，屈万华强忍住笑意，偷看林若军，发现他脸上的肌肉隆起，憋得也很辛苦。
人们齐齐恭敬地跪下，俯身磕头。有人激动得哭了起来，有人则后悔不明神迹，居然曾向自己的救星扔秽物，懊恼地哭了起来。抱柴禾和点火的人们更是后悔不迭，头埋在灰尘中，仿佛犯了无可饶恕的大罪，哭得死去活来，地面洇了一大滩水。
林若军和屈万华惊呆了。叫“阿爸也就罢了，怎么还跪下了，还哭了？
“发生了什么？林若军不相信那些遥远的图腾崇拜，一脸懵懂。
屈万华挠头“他们会不会以为我们是被烧成魂魄的鬼影？
“图腾再现！救星降世！图腾再现！救星降世！方才攻击他们的领头人，此时虔诚的作揖，口中念念有词。
“看起来，他们把你当成了什么救星！屈万华翻译道，“哎呀，看来他们认出了大佬真身呀，不会是投资亏得太惨了吧。
林若军身上起满了鸡皮疙瘩，不敢想象如果这些野人也去参与期货交易，会是什么下场。
他们亏光了，绝对会朝人扔粪便滴！
“哎哟，快克把网子喊起过来。领头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身边一名年轻人说道。
“饿滴屁股拽破哒，跳不快。那年轻人大声拒绝道，指了指自己的屁股。屈万华认出那是下午摔在地上，被人拉走的年轻“野人，此刻像个精神小伙。
“领头那人叫他去把什么网子喊过来，他说下午屁股摔破了，跑不快。屈万华轻轻对林若军解释道，强忍住笑意。
领头人咒骂了一声，又转头对身边另外一人吩咐道“你克喊。那人得令，立刻起身，急急忙忙像冒失鬼一般，冲那栋青瓦白墙的大房子跑去。
领头人带着众人，依然跪在地上，不停地念叨“阿爸，念叨“图腾再现！救星降世！
“这架势，太尬了。林若军苦笑，大概明白了自己在这些人心目中的地位，然而早已在现代社会被人当成大佬，所以被“野人当成救星，他并不觉得多么荣耀，反而升起一丝尴尬的羞愧之感。这就好比一个大美女，被屌丝追喊“女神，不但不觉得喜悦，反而有些嫌弃。
“要不我们逃吧。屈万华建议道。
身后传出“噼啪的竹节爆裂声，林若军往旁边走了几步，领头人见状，连忙带着大家朝他改变的站立处跪拜。
“如果逃走，我估计他们会追过来下跪。林若军尬笑。
那跪拜者中，一个中年人偷偷抬起头，颇有些痛心的看着后面燃烧的房子。林若军猛然省悟，这估计是房子的主人谢老二。
他冲人群喊了一声“大家别跪了，起来救火吧。人们似乎没有听明白他的话，但见他手指着房子，慢慢看明白了他的意思。领头人也仿佛接到最高指示一般，立刻转过身，命令谢老二带几个人去救火。谢老二欢呼一声，老泪纵横，飞快的领着人去挽救他的灶屋。
林若军瞧见那个屁股破了的精神小伙儿在路边躺平摆烂，突然想起身上的外伤“神药，他来到精神小伙儿身边，用手示意略受惊吓的他别动，随即将石粉撒在他的伤口处。
精神小伙儿嘴里发出“咝咝的吸凉气声，随即露出一副很受用的舒适表情。人们都惊奇的看着林若军，内心涌过一种奇异的感觉。
“嘿，不痛了！不多时，精神小伙儿居然爬了起来，开始活蹦乱跳，看他样子，和没有受伤之前毫无区别。
“神医！
“阿爸还是神医！人群欢呼起来，他们更加笃定，眼前的小巨人，就是他们的阿爸，是他们的救星！在人类脆弱的心灵中，被神或者救星命令去做事情，那是慑于权威。但若是受到神或者救星的爱护、医治，则是感于恩情，就会发自内心的拥戴。
林若军没料到，自己只是基于普通的现代人理性选择，竟然收获了意想不到的忠实拥趸。
“网子来了！有人喊道。
日暮之下，白日最后的微光洒在路面，洒在一个轱辘飞旋的轮椅上。
轮椅上坐着一个白衣少年。许是太阳见得少，他的面色竟和初雪一样纯白。
推轮椅的人，正是刚才被领头人命令去的那人。他矮小的身躯，竟然蕴藏着无穷的力量，推得轮椅仿佛要飞起来一般。
然而近到林若军身前，他一个仰身，用脚急刹住轮椅。
白衣少年“扑通一下从轮椅上掉了下来。
众人吓了一跳，正欲上前扶他，却见少年扬手止住他们，随即恭敬的朝林若军磕了三个头。原来他不是掉下来了，而是心急，自己主动跳下来了。
“嗨，还让我尴尬一次。林若军无奈的朝屈万华丢了一个眼神。
磕头毕，白衣少年冲旁边人示意将他扶起，安置在轮椅上。
林若军和屈万华看出来了，他是个瘸子。他的两条腿肌肉有些萎缩，所以行动不太灵光。
然而白衣少年面容周正，眉骨和鼻梁突起，颇有些立体的美少年之感。林若军和屈万华内心都替他感到有些惋惜。屈万华大致估计，如果他没有瘸，身高应该和自己差不了太多，有一米六左右，在他们这些族人中，算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了。
白衣少年似乎看懂了他们的眼神，但他已经司空见惯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礼貌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网子请阿爸克屋里头。把人先散了。领头人见状，对众人吩咐道。
“这个网子，大概是这里的王子。屈万华对林若军道，之前听了半天“网子没明白意思，此刻突然明白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