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祠堂断私情
沈浓被她母亲这个透着暴怒情绪的动作吓呆了。
花笺散落一地。
这是沈浓与那人往来互通情谊的一些小诗，一直被她小心藏在妆台的暗格里。如今轻易就被她母亲搜出来，早已让沈浓后背惊出一片冷汗。
她瑟瑟抖着身子，低头不敢言语。
“你当昨日桃枝那些话能将众人都蒙混过去吗？杜氏冷冷开口便叫沈浓浑身发寒。
“你祖母肯顾及咱们大房和你的名声，给你留了一丝颜面，不想当众揭穿你罢了！桃枝愿意出来替你顶罪，她哥哥陶旺却是个禁不住查的。
杜氏口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沈浓心惊。
“你绣的那双罗袜究竟送给了谁？与你交换花笺的人又是谁？我今日不想再查下去，否则你这条命都不够往里填的！
沈浓嘴唇轻颤，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别忘了，年前新安伯家办的赏梅宴上，你已在新安伯夫人面前露过脸了。她是丽妃娘娘的娘家嫂嫂，过了她的眼，就相当于在丽妃娘娘那里过了明路。再出差错，别说是你，便是咱们广阳侯府也担待不起。
沈浓之前没把那次宴会看得有多重，只当是普通的一场贵族社交场合。当时新安伯夫人看她时带着几分挑剔的眼光，还曾让她心里有些不快。
他们家那个嫡女柳婉儿也一直跟她不对盘，处处总爱与她争个高低短长。偏偏都中几家贵女总爱围在柳婉儿身边溜须拍马，让她十分看不上眼。
沈浓撇了撇嘴，“她家不过是个伯爵府，也没多了不起……
这话让杜氏气不打一处来，手紧紧扣在椅子扶手上，若不是薛妈妈悄声劝了一句，杜氏恐怕都要一巴掌挥出去了。
“别看她家只是个伯爵爵位，有丽妃娘娘在后面撑腰，便是国公府也是要对他们新安伯府礼让三分，更何况咱们这种空有个侯爵头衔的人家！
“你父亲为了你的事，最近又花重金打通了黄公公那层关系，他是丽妃娘娘跟前最得力的人。该铺的路你父亲都为你铺好了，眼下由不得你在这件事上任性，否则全家都跟着掉脑袋！！！
杜氏这番话说得很重，沈浓被压得有点透不过气来。可私下里当着她母亲的面，她还想为自己争一争。
于是沈浓狠狠咬了咬后槽牙，鼓起勇气剖白道“母亲，我已有心仪之人，我真的不想嫁入三皇子府。三皇子风流成性，后院姬妾无数……
“那又怎样？！杜氏不由得提高了声音，打断了沈浓未出口的话，“他后院姬妾再多，也越不过正妃的位置去！
一时之间，祠堂内安静得只剩香烛燃烧的哔啵声。沈浓吓得不敢出声。
见沈浓被她吼得睁大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杜氏渐渐缓和了情绪。
“这些年你亲眼看着我主理府中中馈，应深知如今的侯府过得有多艰难……
你父亲是个死读书的文人，在资善堂教了那么多年书，前年才升任到吏部，做了个文选司郎中，只是个五品小官，俸禄微薄。
原本你二叔是个有出息的，十八岁中了进士，当时又娶了忠毅侯邓太师的女儿，仕途无量。可谁知他痴迷修道炼丹，成年累月在道观里跟那群道士胡缠，他那一家大小反倒要靠府里养活着。
你三叔不走仕途，尽在市井做些倒买倒卖的勾当，也没什么出息。
这一大家子人，除了咱们祖上陪太祖打江山挣下来那点祖产，再没其他的进项了。如今花钱的地方又多，每日靠着我挖空心思，东挪西凑，实属坐吃山空……
咱们蒙先皇的恩，没被降等袭爵。
可当今圣上性情暴戾，喜怒无常，今后的事会如何，谁都说不准。
去年镇远侯在朝堂上惹圣上不快，转天一道圣旨就被褫夺了爵位，阖家贬为了庶民，赶出了神都。难道你也想尝尝那等削爵流放的滋味？
圣上成年的三位皇子中，独三皇子深得圣心。圣上忌惮外戚篡权，素来不喜皇子与权臣结亲，咱们这种清流人家这才能入得了丽妃娘娘的眼。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缘，你若把握住了，将来位列中宫、执掌凤印，也指日可待。
待你有了权势地位，想要什么别人都会乖乖地捧到你面前，又何愁没有一个会甜言蜜语的白面书生？“
沈浓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杜氏，“母亲……您都知道了？
“像你这种闺阁小姐，无非是才子佳人的话本子看多了，成日脑子里想着风花雪月、伤春悲秋，何曾为家里生计操过一点心？
沈浓望着杜氏早已染了风霜的脸，心中难过，呜咽出声，“母亲……是女儿不孝！
杜氏满心疲累，“除了握在你手中的钱财和权利，其他的都不可靠，尤其是男人的心……那人若是真的把你放在心上，早就带着官媒上门提亲了，怎会拖到现在？
沈浓其实心中早有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只是还不死心，还抱有一点幻想。现在杜氏这样直白地说出来，沈浓的心沉得厉害。
杜氏看她一副丢了魂儿的样子十分气恼，“我教了你这些年，你还是这么没脑子，家里人是把你给宠坏了。你这个样子嫁入三皇子府，可怎么立得住啊？！
侍立在一旁的蒋妈妈忙劝慰道“大小姐天资聪颖，连圣上都夸赞过的。夫人您教的，她一早就都学会了，只是有父母兄长护着，从来用不上那些手段罢了。
杜氏看着跪脚边蔫头耷脑的沈浓不由怒道“哼，世家贵族的后宅从来都不平静，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此次她私德有亏，私会外男在先，被二丫头撞见在后，又狠不下心，优柔寡断，留了沈澜一命，让人家得了机会反咬她一口，弄得自己落到如此境况！真是蠢不自知！
“夫人！这话说得极重，蒋妈妈怕沈浓听了更加伤心难过，便开口劝了杜氏一句，“经历了这一次，大小姐必然什么道理都懂了，就不要太过苛责于她了。这一天一夜下来，她已经吃了不少苦了，可莫要把她身子熬坏了……
蒋妈妈苦口婆心地劝，杜氏终于眉头松动了些。
“这次就罢了！待你腿上的伤好些，就去你祖母和你父亲那里磕头谢罪！还有二丫头那边，面上的功夫还得做，毕竟你们都是沈家的姐妹，若是今后生分了，叫外人看笑话，于你名声也不好听。
沈浓垂着头弱弱应是。
蒋妈妈忙将丹雪从祠堂门外喊进来，二人合力小心翼翼地把沈浓搀起来。但沈浓膝盖早就跪肿了，实在走不得路，只能喊了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将她背会了绮芳斋。
一阵子忙乱过后，祠堂又恢复了空寂。
杜氏许久才幽幽叹了口气，照沈浓这般心性，并不是嫁入皇子府的妥当人选。
经过昨晚一事，杜氏反倒觉得沈澜的心性更加沉稳内敛一些。只是先前那孩子许是藏拙，并未显露出半分优于常人的表现。
杜氏烦心得很，问蒋妈妈“可查出昨晚进园子的是谁了？
蒋妈妈沉默了一息回禀“没有。昨晚前院伺候的人都问过，宴席间进出体仁居的客人挺多，实在分辨不出来。
内院守西角门的刘全媳妇倒是时常肯帮里面的人向外面带话捎东西。
老奴带人拷问过了，她确实帮绮芳斋传过话，也递过东西。只是那边很谨慎，正主儿从未露过面，就派了个半大小子与她接头，也分不清是哪家的小厮。
蒋妈妈一边说着，一边俯身将散落在地上的那些花笺一张一张拾起，递到杜氏面前。
杜氏接过，没有半分犹豫将其全部丢入焚化祭表的火盆里，花笺转瞬化为灰烬。
猛然窜起的火苗将杜氏冷沉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