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与姚父姚母把事情说开,双方都消解了心结,姚开昔就回了学校。
姚母还想留下她再开一间房,母女俩可以说些体己话,她以学校第二天有事为由拒绝了。
她可没有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凌晨两三点就要离开。
学校夜里也有宵禁,时间一到,宿舍楼底下就会上锁,她也不能一直在宿舍等着。
幸好原身今天来见父母时就想到可能会住招待所,她口袋里就有一张学校开的介绍信。
姚开昔先回学校换了衣服裤子,又乘电车到潘家园附近的招待所开了个单人间,痛快的洗了个热水澡,也算是跟这具陌生的身体建立初步了解。
原本她入住时跟一楼的服务员说好凌晨两点来敲门叫醒她,可她实在太兴奋了,一想到待会儿可能见到许多低价宝贝,就坐都坐不住。
一闭上眼睛,元青花的瓶子,永乐甜白的笔洗,满绿的翡翠扳指就在她脑子里来回打转,上一世她的私人博物馆开业那天都没这么激动过。
不到两点,她已经穿戴整齐,揣着小手电背着大包,眼冒绿光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发了。
鬼市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热闹,黑漆漆的街道上,人头攒动,已经有几个摊位跟前站了不少人,打着手电在看货了。
姚开昔也跟着凑热闹观摩,这年头确实没人造假,铲地皮的手里都是正儿八经的开门货,有争议的无非是断代问题,或者以次充好,被工匠修补过后拿出来卖的。
这种主要考验的是眼力。
也有些看上去就是从周边县市过来,拿自家旧物出来碰运气的。
甭管是在院子里挖出口缸,还是老房子里扒出个碗,都搬过来试试,万一是好东西被人相中了,也算一笔进账。
这种,属于乐子。
还有少部分人,要卖的东西都藏在包袱皮儿里面,被人注意到的时候才猛一抖开,叫人看两眼里面的东西。
那东西肯定不是好道来的,不过仔细看的话,说不定真能捡到宝贝。
姚开昔现在手里还有70多块钱,不能说少,也绝对不多,光是给颜老首长买礼物都紧紧巴巴。
所以她这趟来有两个目的
要么买一两样未来能狠狠增值,开到南天门的狠货,要么就买点能立马脱手挣钱的东西,让手里宽裕一点。
溜达了好一阵子,姚开昔倒也见到几样好东西,不过跟她的要求相距甚远。
体积太大的瓷器她没处存放,握在手里几十年才能卖个几万块钱的盘子,更是没必要现在下手。
兜兜转转绕出老远,她终于瞧见一个珐琅山水纹的小碗。
这只黄地儿开光胭脂红画山水的碗立在灰扑扑的包袱皮儿上,跟其他或青或白的瓷器摆在一起,有种格格不入的美。
姚开昔走过去,先拿起一个白瓷碗,余光借着手电的光亮瞄着那只珐琅碗。
碗里头也是黄色和胭脂红色描绘的花纹,底部四个大字乾隆年制。
她认得这只乾隆本年的碗,还知道这只碗上一世被拍卖过许多次。
第一次是在1988年的苏富比拍卖会上,拍出792万港币的高价,几经转手后,1997年又上了苏富比,拍到了2147万港币。
她认识的一位老收藏家一直等着这只碗再次出现,业内都清楚得很,等这只碗重现江湖,拍卖价必定在9位数往上。
逆天改命的机遇就在眼前,姚开昔像是扒拉自家碗柜一样扒拉摊上的瓷器,挑出几个中意的问价。
古玩不比其他东西,没有公价,错过这个就没有下一个,因此每次报价和还价的过程都是一场心理战。
发展久了,就成了潜移默化的行规,买主不直说看中哪个,变着法儿的把自己心仪的宝贝捎带着走,卖家也生怕自己打了眼,卖错大开门的狠货,时刻提着十二分精神提防。
上一世姚开昔曾多次在国外跳蚤市场捡漏,对这套人类通用的还价法则运用自如。
摊主瞥了眼她手里的手电筒,见她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照,也没个章法,便没把她当回事儿,几只瓷碗从10块报到50,全凭自己心情。
“老板,您可别拿我当棒槌,我今儿个就是想买几个好看的碗回去,比如这个,这胭脂色一看就是民国最爱用的,还刻个乾隆本年,明明就是民国仿的。
‘棒槌’是古玩圈子里的黑话,专门用来称呼那些时常打眼,能力不够的人。
听了这话,摊主将姚开昔从头到脚审视一番,收起满脸不耐烦,问道“那你要哪个啰?
“当然是哪个便宜要哪个。姚开昔语气随意,“您这一堆儿里,最便宜的就是这个白瓷盘,和这个民国仿的吧?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姚开昔以36块钱的价格拿下了这只在手里捂个几年,就能拍出大几百万港币的瓷碗,当然,还搭着买了一个真·民国仿永乐甜白,和一个兴许上周才从工厂出来的盘子。
从摊位离开,姚开昔只觉自己的脚好像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轻飘飘的。
到了一棵大柳树前,她赶忙靠着树干坐下来,掏出先前准备用来防震的围巾和毛衣,将瓷碗一层一层包裹起来,装回包里。
她本想把捎带着买的那两个盘子就地扔下,可不知怎的,又鬼使神差地塞回了包里,前后各放一个,门神似的守护着她的宝贝瓷碗。
休整片刻,姚开昔前面不远处的几个摊位人逐渐多了起来,其中一个更是围了好几层人,她把包护在怀中,挤进人群去瞧。
原来是一个操着一口京音的大爷在跟摊主砍价。
“您这盘子呐,不值什么钱!您看盘底儿这铁锈斑,故意做旧的痕迹太明显了,手电筒打下来还起贼光,这不可能是嘉庆的,民国都得是末期的了!
“也就是我家里有几个长得一样的盘子,想着拿回去凑成一套,要么您这连8块钱都卖不出去!
“您瞧瞧,盘底儿还一层油脂,我回去还得拿热水泡着洗!
古董这一行,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四周围了这么多人,都像好学生一样认真听大爷砍价,光明正大的偷师学艺。
姚开昔却觉得这大爷不对劲。
大爷手腕上戴着清末一品大员的朝珠,粗略估计108颗是凑齐了,上衣口袋里揣的象牙筷子也不是凡品,有财力又有眼光,为什么非要买这个短时间内没有升值空间的盘子呢?
除非大爷跟她一样,也是从后世穿来的,看出这只小破盘子另有玄机。
这明显不可能。
世界又不是筛子,哪那么多穿来穿去的。
观人没观出所以然来,她又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只盘子上。
大爷断代没有问题,是民国末年的没错,她刚刚见过很多民国瓷盘,这种品相的5块钱成交都算摊主黑心,究竟是什么促使大爷拿着盘子不放呢?
要知道买卖古董讲究看好了就不撒手,只要一撒手,别人也能跟着砍价,价高者得,他要是不撒手呢,这就是他和老板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谁再插嘴都没什么用。
瞧大爷这架势,摆明了志在必得。
姚开昔打开手电,像其他人一样在摊位上照来照去,偶尔也会‘一不小心’照到大爷手上。
来回照了几次,还真给她瞧出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