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设宴
银婳被翎歌的动作吓得不轻。
可惜她叫了好几声，翎歌也没有听到，她只能一把拉住翎歌的手，阻止了她再一针扎到自己手上。
“你……这又是何必呢，银婳无奈地叹息。
银婳并没有责怪翎歌不爱惜自己，她知道翎歌虽然若无其事地答应了将军，暂时让依依跟老夫人同住的请求，但她怎么可能心甘情愿。
她微微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活，亲自找来了药箱，不由分说地拉过翎歌的手，轻轻地洗尽鲜血，一点一点上好药并包扎了起来。
直到手上传来凉凉的触感，翎歌方才把眼神从虚空中收回来，淡淡地看着自己被银婳仔细上药的手，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就那么呆呆地看着。
“夫人，你要是想小姐了，就过去看看吧。银婳边在翎歌的手指上打好最后一个结边温声劝翎歌。
“银婳，你说，依依如果不是我们的孩子，是不是就不需要受这些苦了？翎歌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手指，眼前忽然闪现出一个清晰的影子，忽然就愣愣地开了口。
“你说什么呢，依依要不是您和将军的孩子，那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呢。银婳被翎歌吓了一大跳，她知道这一段时间依依不在翎歌身边，她比谁都难过，所以总是会想很多离奇的事情。
所以她也并没有深想翎歌话里的意思，只当她是伤心过了头。
“也对，我只是随便说说。翎歌眼皮一跳，即刻回神，抬眼看着银婳，嘴角挂上了正常的微笑。
翎歌虽然心意几转，但是手里的襦裙已经完全绣好了，她随手递给银婳“你明日给依依送过去吧。
递完之后，又把手边已完成大半的绣品拿过来，穿针引线继续刺绣。
银婳看着手里精致的成品，眼里满是笑意“夫人，这衣服依依收到一定会很开心的。
翎歌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倒是有些心不在焉。
银婳见翎歌的样子，以为是对依依的事情还没有放下，怕她继续提起会继续让她伤心，所以她转换了话题。
“对了夫人，将军今早来过了，还给您带了早春的花。银婳指着附近妆台上的花，开得正艳，只是不知道名字，看得出来摘花的人是花了心思的。
翎歌抬头看了一眼，思绪有些放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勾起。
银婳见翎歌脸色有所好转，以为是自己的话题对翎歌有了作用，便接着道“您看，将军对夫人很是用心的，恐怕在这整个云月城也没有几人能做到这般地步了。
“是吗，将军确实很好。翎歌不动声色地继续绣着手中已经快成型的绣品，之前还给它取了一个名字——清河雪景图。
“将军确实很好的，不说老将军的开国之功，就说当今这将军吧，他可是人中龙凤一般的人物，他武能单枪匹马独闯敌营，扭转战局，创造神话般的战功，文能献计献策，安邦定国，在朝堂上游刃有余，这么多年下来，凌家虽然受到了老将军去世的影响，但是在少将军的带领下，凌家不仅没有继续没落，而且恩宠更胜之前。
银婳切断一根西线，递给翎歌，继续道“况且呀，这凌将军人也长得俊俏，这样出色的男子，当初可是这京城里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呢，夫人，能嫁给将军，那可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呢，你都不知道，这世间有多少女子都在羡慕夫人你呢。
提起凌清影，银婳口中眼中尽是崇拜，几乎把凌清影从头到尾夸了一遍，她并没有注意到翎歌嘴角泛起的苦涩。
“是吗？那拢云公主呢？翎歌抬头，定定地看着银婳。
“啊？什么？银婳没料到翎歌为什么忽然提到拢云公主，脑子有一瞬间停止了运转。
“她是羡慕我的那个，还是喜欢清影的那个？翎歌看着银婳眼中闪动着的迷茫，又加了一句。
银婳嘴角的笑僵硬了一瞬，继而收起温和的笑意，变得语重心长了起来。
她长长叹了口气“夫人，拢云公主和少将军少年时候是共患过难的，感情自然要深厚一些。
翎歌心里好笑，但却是面色没有丝毫变化。
共患难？还真是浪漫的事情！
可真够讽刺的，难不成就因为这共患难，就应该被允许插足别人的感情？
但是银婳显然不知道翎歌此时在想什么，说得正是起兴的时候。
继续道“可少将军从未做过对不起您的事情，虽说您和将军成婚的第二天，将军就被派往边关驻守了，但是这么些年来，少将军每个月几封家信，无论何种情况都没有断过，这份心，夫人您应该是能感受到的，况且小姐都快已经五岁了，您还担心什么呢！
担心什么呢？翎歌也在想这个问题。
其实，她完全可以像银婳说的一样，好好守着这个京城里人人夸赞的男人，然后还可以借着依依肆无忌惮地博取他的宠爱，过上人人羡慕的生活。
但是实际上呢，有些事情变了就是变了，哪怕有再充足的理由。
比如这次她回来之后，家里人对她有意无意的疏远，以及他们眼里时常闪现的恐惧的光芒，尽管他们藏得都很小心，但是翎歌并没有瞎，也不是傻子，她总能看出来的，她没去想，并不代表着这件事情就没有发生过，也不代表自己就真的不在意。
她知道，这些人都是在尽力地把一些事情隐瞒起来，想想还真是可笑，她堂堂一个将军府夫人，竟然要被自己的亲人像防范敌人一防着，她这做人是要有多失败呢。
可是这又如何，她是凌府的女主人不假，虽然凌老夫人还在，但很多时候她也只是养养花，念念佛，完全是闲人一个，在一些大事上也还做得了主，府内真正做主的，也还是她。
别的事她可以不管，但是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还是有权利知道的，所以，无论如何，她都想要把事情弄个清楚明白。
翎歌想明白了这些，悄然收回了不知不觉又飘向了窗外的视线，眼里的悲伤、自嘲、沮丧等情绪慢慢转化为清明、坚定。
“银婳，今天将军是不是宴请了太子兄弟几人？翎歌收回最后一针，看了看天色，火红的夕阳仿佛不舍得离开一般，想用尽最后一点时间绽放出属于自己的色彩。
“是的夫人，这时候应该快要开始了，您要过去吗？银婳刚打发完小丫鬟收拾妥当，正打算让下人准备晚膳。
听翎歌这样说，在惊讶于翎这几天从来不会主动关心将军的去向，现在却问了有关于将军的事情的同时，也在心里暗自为翎歌高兴。
她猜测，夫人终是放不下将军的，当下舒了口气，竟是带着期盼回答了翎歌，语气里也含了几分喜气。
“怎么说也是将军府的大事，不关注岂不是不妥？翎歌清浅而笑，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好，好，奴婢这就命人准备。银婳眼里的喜气怎么也掩饰不下，她兴奋地招呼人上来帮翎歌收拾，收拾妥帖的翎歌很快就踏上了去宴会的小路。
屹立数十年的将军府，有着自己内在的庄严与辉煌，此刻为了迎接贵宾，更是布置得富丽堂皇，四处可见忙碌的下人。
穿着精致的丫鬟手里端着的都是府里特意定下的美味佳肴，翎歌在一路惊讶和畏惧的眼神中目不斜视，缓步而来。
碧波轻荡的湖面映着明亮的灯火，让人如醉如痴，连翎歌这种看惯万千繁华的人也不觉呆了一瞬。
“夫人，将军和客人们就在前面的湖心小筑内，我送夫人过去吧。银婳见翎歌驻足在湖岸处便不再动，焦急的内心使她不得不提醒翎歌。
翎歌也只是驻足片刻，便又重新踏上通往湖心的水榭。
优雅如波的裙摆在青石板上划过，如轻动的水波，熠熠生辉，流动的波光下，淡青色的衣衫摇曳生姿，迷乱了正谈笑风生的一群人。
确实，翎歌一直都很美，出众的气质更是让人记忆深刻，她也确实有着令人着迷的资本。
眉目如画，眼含清波，谐精致的五官让人过目不忘，即使荆钗布衣也令人眼前一亮，再加上今晚的稍稍装扮，更是在她本就宁静如水的气质上平添了几分沉静之色，整个人就仿佛开在宁静山林里的梨花，纯净而圣洁。
所以，当她走进湖心小筑，被一群人安静地看着，并不是多么令人惊讶的事情。
翎歌对这些定在自己身上的各种眼神不为所动，目光唯独放在了太子左下方一大一小的人身上。
那里，是她的丈夫和女儿，如果忽略他们身旁位置上盛装出席的女子的话，还真是一副父慈子孝的温馨画面。
几日未见，凌清影苍白的神色有了明显的好转，看来伤是好得差不多了。
在座的人沉浸于翎歌的美貌而兀自沉默，翎歌看着刺眼的画面而沉默，亭内一时间竟安静下来。
凝滞的气氛就这么在亭内流转。
“娘亲，您终于来了，依依一直都很想您。打破沉静的，竟然是依依稚嫩的童音，宛如落水的石子，激起微弱的水波。
翎歌来不及认清在座的所有人，就被依依甜甜的声音拉回了注意力。
众人还没有从惊讶的，愤怒的，若有所思的，欣喜的，愧疚的，以及风轻云淡的眼神中回过神来，一道淡蓝色的身影就已经随着声音的响起扑向了那道淡青色的绝色美人身边，也惊醒了众人。
“依依。再多的话语，此刻只变成了无言的爱抚，翎歌怜爱地抚摸着依依的头顶，弯下腰，抚了抚依依小小的身子，摸了摸她的小脸，眼里的笑意多了几点泪花，只不过那泪花稍纵即逝，几乎让人捕捉不到。
“娘亲，您怎么都不来看依依，依依每天都只能跟着公主，都看不到娘亲，依依很想您的。依依见翎歌不说话，小小的嘴唇不满地嘟起来抗议。
翎歌笼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住“你爹爹不是说你去寿华苑了吗？怎么说跟着公主？
“公主每天都来寿华苑，所以我每天都能见到她，她就偶尔带依依玩。依依低低的声音里带了些埋怨“可是娘亲你好几天了也不来。
翎歌紧抿的唇角几近颤抖方才恢复如初，最后扬起一丝毫不在意的笑“依依，娘亲今天不是来看你了吗。
“可是娘亲，你都……
“依依，你娘亲的身体不好，你就别缠着你娘亲了。一道温和却有些不满的声音在母女两人头顶响起，打断了依依继续撒娇的打算。
“爹爹。依依扬起小小的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凌清影。
“依依，听话，你赖着你娘亲会让你娘亲受累的。凌清影弯腰抱起依依，在她耳边不断地哄着她。
翎歌在凌清影过来的那一刻就直起了身，淡若无波的眼眸静静看着凌清影。
她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得很好，凌清影在把怀里的依依哄好之后，愧疚地，深深地看着翎歌。
他想在她的眼神中找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但是他失败了。
“你来了，随我入席吧。凌清影没想到翎歌这时候会过来，他是难得的开心，眼里有着光亮。
但是更多的，是无措和忐忑。
因为他知道翎歌不喜欢白沫云，况且他在凌府设宴，连白沫云都知道，他却从未向翎歌提起过。
现在乍一见翎歌，他自是有万千思绪。
犹豫良久，他也只能忐忑地向翎歌伸出一只手。
翎歌露出一个完美的笑，丝毫不在意一般，伸出纤纤素手，轻轻搭上了凌清影的手。
凌清影看着翎歌那完美的笑，忽然觉得那笑虽然完美，却很是疏离，好像距自己千山万水，怎么也抓不住。
他的心没由来地一慌，当那双莹白如玉的手真真切切出现在自己的手心的时候，他下意识紧紧握住，仿佛这样才能证明她就在他的身边似的。
翎歌并没有在意凌清影把自己的手握得生疼。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似乎很多东西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就比如说当下，她能够见到自己想见的人，自然可以忽略自己不想见，甚至是讨厌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