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就职第一日
从外观来看，亚人学校其实跟普通的学校没什么差别。
它座落于京都郊区，比较特别的是教学大楼两处的巴洛克式高塔，像两尊沉默的石巨人俯视著底下的一切。不只是栅栏和墙壁，校园内到处都爬满常春藤，有些还从瓷砖缝隙冒出来。门口的铜像几乎被绿海淹没。
围墙和电线杆上漆着一些不堪入目的字眼，几名工人正在着手清理。
‘猪猡滚出地球！’‘把我女儿还来，杀人凶手’‘人类至上！’
我无视那些，深深吸一口气后踏进校园。
穿过褪色的红砖拱门，来到走廊，我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寒意，眼角似乎有什么东西掠过。回头四处张望，没看见半个人影。
有时候还会听见奇怪的低语，应该是风声吧。
“入学仪式不是今天吗？我一边独自纳闷着一边往深处走去。
沿途，我注意到墙壁上有不少凹痕，起初以为是看走眼，走近一瞧才发现那是长达三十多公分的爪痕。天晓得要留下这样的痕迹，那玩意儿得有多大只。
当下立即远离那个区域，保命要紧。
接着，我打算去导师办公室绕一圈看看，结果绕了老半天，这裡居然连一个告示牌都没放，布告栏也空无一物，似乎在暗示这裡已经很久没办过活动了。
干脆直接去开学典礼的场地吧。
按常理判断，典礼肯定是在活动中心。或许因为全校师生都聚集在那裡，才会找不到任何人。
我看了眼墙壁上造型奇特的时钟，现在还不到七点半。
以日本来说，九点开始课程是习俗，这间学校的人会不会太勤奋了？换作学生时期的我肯定天天赖床。
总之先去报到打卡再说。
“呼，凉快多了⋯⋯我在厕所迅速洗了把脸，抬头望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叹气。
亏自己昨天特别预想过所有可能会发生的情况，结果还是出了差错。
若要找出为此负责的家伙，肯定是津野田诚三。他连这间学校的行程表都没告诉我，打给秘书一律用“他很忙来搪塞，网络上也查不到任何资讯。
“这就是套路吗？
一开始来到这地方，还以为是类似霍格华兹那样，实际走一遭后才发现两者相差很多。没遇到什么旋转楼梯之类的，却依然陷入迷路的窘境。
——啊，莫非这是“那个？
系统强制让玩家回到最初的起点，除非找出关键道具，才能解除轮回的愚蠢设定。
顺带一提，解谜并不是我的强项。
不管日本最烂的人是谁，我都有自信比他更烂。
糟糕⋯⋯快忘记上次玩游戏是什么时候了。这情况不是完全对我不利吗？一定有什么地方可以写客诉书吧？
“喂！管理员，马上滚出来！
就在我放声大喊，打算一路杀去校长室的时候——
“你从刚刚就在那裡鬼叫什么啊？
“咦？
我听见一个声音，由于太过突然心脏差点停止。视线迅速转向原本没有摆放任何东西的角落。
那裡站着一位眼神凶狠的女童。
“我在问你话，臭布纳，不知道这种时候给点反应是人之常情吗？
她的皮肤白皙、脸蛋稚嫩圆滑，深蓝色的头发绑成辫子，与其色系相配的眼珠子，身上穿着一件深色系罩衫，胸口相当平坦。
虽然不能否定她很可爱，但是⋯⋯
“你是哑巴吗？
纯真无邪，完全不适用于眼前这位女孩。
我从她身上感受到的炙热情绪，和那十几岁的外貌难以串连在一起。我喉咙瞬间就干了，连忙后退几步。
“哼，不回应也罢。要是你在思考怎么干掉人家，大可死了这条心——
女孩摆起攻击姿态，将两只手掌合并，难道是准备表演魔术秀给别人看？
“人家，从来没在任何一场战斗中输过。
“呃⋯⋯我无言以对。
才第一次见面就想打架，这家伙脑子肯定有毛病。
过了好一会儿，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别说从帽子裡飞出的鸽子了，连一点火花都不曾出现。徒留现场一片尴尬的寂静。
我猜这女孩大概是本校的学生，偷偷翘课跑出来玩幻想RPG游戏。这么年轻就得中二病，可怜呐。
随后我转念一想，搞不好能请这孩子帮忙带路。要是放任她不管很可能会被坏人拐走。
“请问妳知道开学典礼要往哪边走吗？我对这裡还有些陌生——
“少囉嗦！现在立刻使出你的招式！
“招式？那、那我选择⋯⋯翻开覆蓋的陷阱卡！我摆出跟电视节目裡一样的姿势。
“这边哪来的陷阱？你眼瞎了不成？
“我是在配合妳演戏，像这样大声喊出台词丢脸死了⋯⋯
现在小孩都没看过游X王喔。
“台词？你以为人家在开玩笑？她恼怒地说，“就算是对付一脸猥亵样的敌人，也会要他拿出全部的实力。如此一来才能洗净身上的罪恶。
“⋯⋯妳是不是玩游戏玩到神智不清啊？顾著做白日梦不去学习，将来迟早会吃亏喔。
相信我，哥哥很懂。
“谁、谁要跟你玩幼稚游戏啊！？
啪！啪！啪！
女童气得疯狂跺脚，眼神比刚才还要恐怖十倍。
是不服气吗？我小时候也很会玩游戏，捉迷藏躲到隔天清晨都没人发现。
“好啊！既然给你机会不领情，被辗成肉渣之后就不要埋怨！
“冷静点嘛，我说的又不是没道理，学生的本分不就是用功读书吗？
“你没资格对人家说教！
被女孩这样一吼，我就知道现在不管自己讲什么，都无法平复对方的情绪。
赶紧用棒棒糖来诱惑她吧。
咚！
女孩此刻跨出了一步，两个手掌以顺时钟的方向转了半圈——刹那，我感觉到周遭的大气发生变化。
伴随着未知的不安感，此刻我只想逃离这裡，逃离这位一点也不可爱的疯狂女孩。
“臭布纳，下次想入侵麻烦派强一点的对手过来。
“什么？入侵⋯⋯？我根本不懂妳在说什么，布纳又是谁？
“那是对人类的蔑称啦，连这个都不知道？
鬼才晓得。
不确定跟这家伙继续搭话有何意义，我开始搜索附近有没有逃生出口。
没想到，这个举动被对方看穿了。
“不会让你逃跑的！！
几乎是同一时间，视线范围内的所有门窗通通自己关上。
她果然很强。
“妳、妳这臭小鬼！
“哼，因为小伎俩被识破所以露出原貌了吗？真可悲。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又没有跟妳结仇！
“没有结仇？ 听见我的提问，蓝发女孩的语调突然低沉下来，脸蛋由于愤怒而皱成一块。
现在的她，光是眼神就足以带给人永无止尽的恐惧。
“残忍杀害人家的朋友、企图亵渎这间学院的生命，这全部的罪孽，人家只是把它们奉还回去。
“我这辈子连小猫小狗都不敢碰，那些事情怎么可能跟我——
“少囉嗦！
女孩丝毫不打算听我的解释，索性张开手掌——啪吱！中央瞬间出现一个散发出绿色光芒的小型魔法阵。
下一秒，她将其轻推出去，魔法阵在飞向我的同时逐渐扩大。
我无路可退。
空气劈啪作响，地面微微震动，身处室内却感受到强劲的风势不停吹过脸颊，让我举起双腕挡住口鼻，连睁开眼睛都有困难。
这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产物——“魔法。
在模糊的视线当中，位于风暴核心区域的女孩无动于衷，仿佛这些混乱都对她免疫。
“术式架构完毕，乖乖献上你那卑微的生命吧！
“⋯⋯拜托停下来啊！妳是打算连整个建筑一起炸掉吗——！？
“打从你踏入校园的那一刻，命运就已经注定好了。像你这种自不量力的家伙只有消失的份。
随着魔法阵爆发出耀眼的光芒，我首先感受到一股冲击波。
“唔哦哦哦哦——！？
仿佛要贯穿后脑勺连带炸飞墙壁的凶猛气势，将整个人吹飞出去。
身体被冲击波吞噬，我彻底丧失思考跟判断方位的能力，碎石犹如雨滴般不断相互撞击。
视野大幅度的扭曲歪斜。
压倒性的毁灭，没有比这更吻合的词汇了，那是连神都会为之颤抖的可怕力量。
“元素之母．请求赐予汝之威能．《强风护盾》——！！
就在世界的轮廓逐渐消失之际，另一道足以划破空气的声音穿透进我耳中。
“别来碍事！女孩不悦地叫喊著。
难道那也是咒语的一种？一次使用两招来消灭人会不会太超过啊？
我明明只是想要找到入学典礼。
全身都使不上力气，应该说连四肢是否健在都无法确定，失去所有感官，唯独濒临“死亡的这份恐惧最为真实。
脑海中只剩下跟雾羽道别时，对方脸上的笑容。
“该死的⋯⋯我⋯⋯我怎么能在这裡就——
我试图争取最后一丝时间，伸手抓住逐渐远离的意识，却高估了自己的精神耐力。
所谓死不瞑目，指的就是这样吧。
对不起，雾羽。
原谅我——
接着，一股无形力量将我的意识拖到黑暗最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