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钟霓一眼。
望着两人的背影,钟霓眸色微黯,缓缓垂下了眼睫。
宴会上高潮迭起。
她却始终没能和贺凛川说上一句话。
钟霓站在角落中,脸上挂着的笑容却掩不住眼底的黯然。
晚春的风夹杂了几分初夏的炽热,也带来了一丝沉闷。
钟霓先回了家,习惯性地去厨房热了牛奶,等着贺凛川回来给他解酒。
可时针绕了一圈又一圈,杯中的牛奶表面已经冷凝出一层奶皮,奶香味也渐渐散去。
紧闭的屋门却没有半点被打开的迹象。
窗外如墨的夜一点点亮起。
钟霓怔怔看着,沉默的拿起牛奶仰头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灌进了胃中,冷彻了全身。
“咔哒一声,门开了。
钟霓身子一僵。
她回过头,就见贺凛川穿着一身与昨晚不同的衣服走了进来。
而贺凛川见站在沙发前一脸疲惫的钟霓,不由一愣。
可转瞬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淡“这么早,你在这儿站着干嘛?
“我们聊一聊吧。
钟霓熬了整夜的声音沙哑不堪,更透着几丝倦意。
贺凛川自顾自地脱掉外套往房间走“我很累,有什么事儿以后再说。
看着他的背影,钟霓垂在两侧的手不觉收紧“我想出去工作,继续做一名铁路工程师。
闻言,贺凛川脚步一顿,却没回头“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不用问我。
说完,他大步跨进卧室。“嘭!
房门被甩上,如同雷震的声响劈落在钟霓的心上。
这一刻,她只觉鼻头莫名的发酸,心底也泛起阵阵的苦涩。
在原地站了很久,钟霓才压下那些难忍的情绪,迈起沉重的腿走进卧室。
看着床上那抹身影,喉间又是一紧。
她和贺凛川是大学同学,大一时在一起,毕业就结了婚。
仔细算算他们已经一起走过了七年,可真说起来也不过六年。
从一年前开始,他们之间能说的话越来越少,贺凛川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她不明白,原本亲密无间的他们究竟是怎么走到了如今的形同陌路。
晨风吹动着窗帘,点点阳光透进来洒在木地板上。
钟霓回过神走上前,侧身躺了下去,复杂的目光描摹着贺凛川的面容。
良久,她将一直压在心底的话轻轻吐露出来。
“我们又能一起上班了,你开心吗?
第二章不是时候
被风吹起的窗帘轻晃着。
屋子内除了身侧平稳的呼吸声,什么也没有。
贺凛川睡着了。
她的话最终还是得不到回答。
酸楚如泉涌袭上心头,这一瞬,钟霓竟然不敢再去看他。
阖上眼,曾经两人那些甜蜜的过往却在黑暗中一一浮现。
然而没多久,苦涩就像浪潮将这些甜蜜尽数击碎,让她再难去找回……
伴随着复杂的心绪,钟霓渐渐睡去。
再醒来时身旁空无一人,微皱的床被一片冰凉。
钟霓起身走出去,看着寂静的客厅,眼中的光一点点的黯了下去。
这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钟霓忙走过去接起。
是顾母。
她还未开口,顾母的声音就传了出来“落落啊,我给俊霆打电话他怎么不接啊?
闻言,钟霓解释道“他现在应该在开会,您有什么事儿吗?
“听说俊霆做了总工程师,就想着叫你们回来一起吃个饭,高兴高兴,那晚上你们俩一块儿过来啊!
顾母喜滋滋地说完便将电话挂了。
钟霓握着手机,想了很久。
还是先给贺凛川发了条短信告知,才洗漱好开车去往铁路局。
铁路局门外。
钟霓将车停好,看了眼时间后将目光重新放在那空荡荡的大门口。
又过了十五分钟,贺凛川的身影才出现。
钟霓正要按响喇叭,却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是许明娜。
她动作一滞,呆呆地看着交谈的两人,连贺凛川上车了都没发觉。
贺凛川看着愣神的人,蹙眉叫了声“落落?
钟霓回神,忙掩去眼底的情绪,视线却落在了他手中的礼盒上。
“那是什么?她忍不住问了句。
“我托许明娜给妈买的保养品。
贺凛川淡声回了句,见钟霓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直接解开了安全带“下来,我开车。
“不用,你开会很累了,还是我来吧。
说着,钟霓启动了车子。
见此,贺凛川也没再说什么,重新系好了安全带。
车子平稳驶离。
一路上,车内寂静无声,气氛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钟霓按下车窗,任风吹着脸,才暗自舒了口气。
这一切被贺凛川尽收眼底,他眼底的复杂情绪转瞬即逝。
顾宅。
车刚停,顾母就迎了上来。
她见贺凛川手里提着东西,嗔怪说“你们两个每次回来都要拿东西,我和你爸什么都不缺!
顾母接过东西,亲昵地拉着钟霓进了门。
钟霓扭头看了眼贺凛川,见他没解释也就没说什么。
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
这时,顾母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在钟霓和贺凛川身上打着转。
钟霓看出她有话想说,便问“妈,您想说什么?
顾母笑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隔壁老张家的孙子都能打酱油了,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钟霓一愕,下意识地看向贺凛川,握着筷子的手不断收紧。
贺凛川看着她的反应,将话接了过来“现在还不是要孩子的时候。
顾母愣了一下,看向钟霓,显然在等她的回答。
在她审视的目光下,钟霓慢慢放下筷子,一字字道“我明天就要回铁路局勘测部上班了。
第三章他们的关系
空气似乎都因为这句话凝结了。
贺凛川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
尴尬的氛围让顾母忍不住偷偷踢了一下顾父,示意他说话。
顾父轻咳了一声“别听你妈的,你们俩还年轻,事业为重,孩子的事以后再说,先吃饭。
“对对对,吃饭吃饭!顾母应和着,夹了块排骨放在钟霓碗里,“多吃点,这是你最爱吃的。
钟霓强扯出抹笑容,机械般地往嘴里填饭,却食不知味。
吃过晚饭,两人又坐了一会儿便回了家。
贺凛川看着往卧室走的人,忽然开口“你明天就要上班?
钟霓脚步一顿,转过身“嗯。
“什么时候确定下来的,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贺凛川皱起眉。
闻言,钟霓直视着他“是你让我自己决定的。
贺凛川面色一僵。
他走上前,放软了语气“你这两天到底怎么了?
钟霓望着眼前这个她爱了多年的男人,很久,还是将徘徊在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没什么,只是累了,明天还要上班,先睡了。
说完,她转身走进了卧室。
看着钟霓的身影掩入门后,贺凛川眼底一片深沉。
次日一早,钟霓习惯性地先去把早饭做好再去洗漱。
等从浴室出来时,贺凛川已经离开了。
而餐桌上的早餐还是原样,显然没有人动过。
钟霓看着,顿时也没了胃口,换了衣服直接出了门。
铁路局。
看着眼前勘测部的办公室门,钟霓深呼了口气,平复着有些忐忑的心。
自从嫁给贺凛川,她有三年没碰过勘测了,现在重新拾起这份工作,她真的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胜任。
带钟霓过来的李主任见她一脸紧张,忍不住揶揄“我们建大土木系的高材生也会害怕?
这番打趣让钟霓放松了不少。
她看着紧闭的办公室门,坚定地挺直了背“不怕!
然后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看着里面那些熟悉的面孔,钟霓心里有种回到家的感觉。
也许是太久没有碰过这些工作,一整天她都在和同事交涉请教着,忙得脚不沾地。
对贺凛川的电话也是匆匆一句“在忙,而后立刻挂断。
临近夏季的白昼微长。
钟霓拖着疲倦的身子下班时,天已经黑了。
她刚走出办公室,就看到贺凛川和许明娜并肩从楼下走上来。
三人迎面相对。
许明娜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上班。钟霓淡声回了句,看向贺凛川。
许明娜视线在他们之间打了个转后说“师哥,那我先上去了,你也快点,大家都在等你画工程图呢。
“不用,我和你一起上去。贺凛川回着,然后看向钟霓,声音清冷,“我今晚通宵。
说完,他绕过身前人上了楼。
钟霓僵硬地抬头看着贺凛川和许明娜上楼的背影,竟莫名觉得般配……
强压下心中的酸涩,她刚要离开,却听许明娜的声音遥遥传来“师哥,你和落落是什么关系啊?
钟霓下意识地停住脚,可等到的却是久久的沉默。
一瞬间,心好像跌进了阴寒的深渊,她再等不下去,匆匆逃离。
也错过了贺凛川那句缓缓道出的回答。
“她是我的妻子。
第四章等不了
夜风微凉。
离丽嘉开的钟霓将车停在路边,满脑子都是贺凛川刚刚的沉默。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
钟霓看清来电人后忙接起“喂,杨医生。
“秦女士,您母亲最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您可能要做好思想准备,她还没有睡,您要过来看看她吗?
闻言,钟霓心一沉。
她妈妈患阿尔兹海默症已经有好几年了,身体也因为年纪越大而越渐虚弱。
“我马上过去。钟霓挂了电话驱车而去。
城南疗养院。
钟霓刚走进病房,就看见秦母坐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妈……钟霓轻唤一声,走上前。
秦母看到她,脸上顿时绽开了笑容“天辰,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你建的铁路吗?我都准备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去啊?
钟霓眼眶骤然一红。
天辰是她爸的名字,七年前死于胃癌。
那时他还在参与铁路建设,病是年终体检时查出来的。
她以为爸爸能撑下去,可就在她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爸爸走了。
那条他参与建设的铁路成了他临死前最后的遗憾。
在他离世没多久,那条铁路也因为一些原因停止修建了。
钟霓强忍着眼泪“等我忙完这阵子就带您去。
她扶着秦母上床,哄她睡着后才悄声离开。
夜色浓如墨。
钟霓伏在方向盘上哭了很久,直到眼睛都有些干涩了才敛起悲伤开车离去。
回到家。
她坐在沙发上想了一夜,做下了决定。
天边泛起鱼肚白,贺凛川回来了。
钟霓看着他“我想请几天假带我妈出去走走,但是那条路比较远,你能和我一起去吗?
这样路上他们两人可以交替开车,也能快点带妈妈到那儿。
贺凛川有些迟疑“最近太忙,等过阵子再说吧。
“可是……我妈等不了了!
她还没说完,贺凛川后续的话就像针刺进了喉咙,让她再难开口。
“你该知道铁路局这两天特别忙,不适合请假,别再胡闹了。
晨风阵阵。
钟霓一人站在寂静的客厅里僵了半晌,才给疗养院打去电话,说自己周末去接秦母。
接下来的几天,她再没见到贺凛川。
转眼到了周末,钟霓将秦母接出了疗养院。
离开前,医生和她对视了一眼。
虽然没说话,但两人都明白,这一走也许就是永别。
这一路,秦母格外清醒,不断地说着秦父以前的事。
“你爸刚做铁路工时才二十多岁,那时候年轻,饭量大,一顿能吃六七个馒头,满队的人也没一个能比得过他,他还特自豪。
“我俩刚结婚那会儿,他忙着修铁路回不来,我每次去看他,他总拿出几颗糖塞给我,说这是他干活干得好上面给的奖励,实际啊,那是他偷偷买的,就为了哄我多留几天。
“……
秦母说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钟霓默默听着,唇角弯着,眼眶却是一片通红。
见秦母眼中满是疲倦,她开口劝“妈,路还远,您先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叫您。
秦母低低地应了声,合上了双眼。
整整一路,钟霓不停地喝咖啡,就为了保持清醒,安全迅速地将秦母送到地方。
车子顺着铁路一直前行,一天一夜后,终于在太阳升起前到达。
钟霓呼吸略显沉重,长时间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有些僵硬。
她忍着酸痛感,回头看着熟睡的秦母,轻轻将人摇醒“妈,我们到了。
秦母缓缓睁开眼,浑浊的双眸已经渐渐开始涣散。
钟霓看的心一酸,紧握住她消瘦的手。
太阳慢慢从东边升起,照亮了淡青色的天空。
透过车前窗,秦母望着绿色群山“这地方,还像曾经那么美……
她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了,却还是挣扎着,一个字一个字说着。
钟霓要凑得很近,才能依稀听出她在说什么。
“你爸这人啊,一辈子没什么本事,最自豪的就是成为一个铁路工,总把为国家建设出力挂在嘴边上,我就想啊……
“国家那么多人,哪……哪缺他一个,他不听还和我犟,非说一定会带我去他建成的铁路走……走。
秦母眼中浸着热泪“现在我来,也算完成他对我的承诺了。
说到这里,她握着钟霓的手越来越紧。
钟霓眼泪不自觉往下掉,声音发颤“妈……
秦母看了她一眼,轻拍了拍她手背“我想你爸了……
闻言,钟霓心底一抽,哀声求着“妈,你别丢下我好不好,你别走……
秦母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安慰她,可用尽全身力气最后也只吐出了一个字“宝……
这一个字就像把刀捅进了钟霓的心口,所有的话都再难说出口。
她知道这几年妈妈因为患病受了不少的罪,可什么都没有说过。
只是在清醒时拉着她的手说“我的宝儿还小,妈妈还要再多陪你几年。
但现在,妈妈要走了。
钟霓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倾身过去紧紧抱住秦母,好像这样妈妈就不会离开。
可许久,许久。
怀中的人还是慢慢变凉,变冷,再也暖不回来。
第五章重申项目
温暖的日光洒落在大地上。
钟霓放开手,轻轻地将秦母放靠在副驾驶椅背上,为她系好安全带。
她深深地看着沉睡的母亲,抬头将她脸颊旁一缕白发挽至耳后“妈,咱们回家。
那之后,钟霓一个人处理了秦母的后事。
入土这天,她将秦母去世的事告诉了顾父顾母,想让他们一起来送人离开。
墓前。
钟霓跪在地上,失神看着墓碑上秦母的照片。
七年前,她失去了爸爸,七年后,她失去了妈妈。
这世界上,最后一个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也离她而去了……
眼泪无声地淌落,钟霓只觉红肿的双眼一片火辣的疼。
这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回头望去,只见顾父顾母急匆匆走来。
顾母见钟霓满脸憔悴,心疼不已“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们,俊霆呢?
闻言,钟霓眼眸一暗,一句话也没说。
顾父和顾母对视了一眼,察觉到这对小夫妻之间的问题。
下午,钟霓送他们回了家。
顾母先上了楼,顾父站在驾驶座外,关心地问“你和俊霆怎么了?有什么委屈就和爸或者你妈说,别憋在心里。
钟霓紧了紧握着方向盘的铱驊手,却只是说“谢谢爸,但我们的事还是让我们自己处理吧。
看她不愿多说的样子,顾父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能作罢。
目送他上楼后,钟霓才离开。
回到家,迎接她的依旧是一片死寂。
她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去。
那几分钟里,她好像想了很多事,可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很久,钟霓才回神走了进去。
她看着手机上那些打给贺凛川却没有一个接通的电话记录,眼底划过一丝了悟。
原来没有他,她也可以独自一人把事处理好。
这时,“嘭的一声,门突然开了。
顾霆琛气喘吁吁地走进来,看见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的钟霓,心不由一紧。
那天拒绝她的提议后,他本想和她再聊聊,却突然接到了出差的任务,什么都来不及说就走了。
现在能赶回来,还是顾母打电话给他出差的单位才联系上了他。
但没想到会听到秦母去世的消息。
贺凛川看着钟霓,低声道“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钟霓摇摇头“没事。
说完,也没看他直接走进了房间。
看着她消瘦了许多的身子,贺凛川皱起眉,心底多了分痛意。
晚上,他亲自下厨做了几个钟霓爱吃的菜。
饭桌上,两人相对而坐,气氛却意外的沉闷。
贺凛川率先开口“妈的事你怎么不和我说,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情况,我一定会请假陪你们的。
闻言,钟霓心中苦涩一笑。
可惜,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她现在只觉得好累,她和贺凛川好像从来都不在一条频率上。
钟霓望着他,忽然想起网上的一句鸡汤。
爱你的人会在你需要的时候从天而降,为你披荆斩棘。
可贺凛川呢?
每次她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不在。
钟霓放下筷子,什么都吃不下去。
见状,贺凛川刚想问她怎么了,却见她起身离开。
看着钟霓的背影,他只当她还为秦母的死正难受着,不想多聊那些事。
夜,寂静无声。
一张床,两个人,背对而卧。
没有一个人睡着,也没有一个人说话。
次日。
贺凛川和钟霓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各自去上班。
到了铁路局,钟霓直接去了资料室,调出当年秦父参与施工那条铁路的工程档案,然后去了主任办公室。
办公室内。
李主任看着桌上的档案袋,一头雾水的看向钟霓“你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