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面色缓和,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从那以后,他开始袒护我。
他或许想不到,在无依无靠的异乡,这样的支持与鼓励对一个心性尚不成熟的少年能产生多大的效用。
在那之后,我知晓了他的名姓。
他叫宋海翁。
宋海翁是宋家旁支子,却因才学比嫡支子还得器重。
他是天纵之才,夫子的得意门生,我时时要仰望着他,又不敢望其项背。
宋家内部的关系盘根错节,不容我一个外人置喙,也不应该是我能看懂的。
但纵使再愚笨的人,也能看出那帮毛头小子眼中对宋海翁不加修饰的忌惮。
自宋海翁开始袒护我后,他们对宋海翁的忌惮又延伸到我身上,转化为一种基于轻蔑的漠视。
家族就是这样,党同伐异,口蜜腹剑,分文必争。
触及到他们利益或即将触即他们利益的人,总要去想尽办法搞垮搞死;碍于自己本事搞不死的,甘心的就去巴结,不甘心的救抓住一切机会捕风捉影背后诋毁似长舌妇般嚼舌根。
他们不再欺辱我,便就是以为我是宋海翁养的一条狗,打狗也要看主人呢。
我总也想不明白,他为何独独关照我一个外乡人,外姓人。
或许是看我势单力孤被人欺负,让他觉得可怜。
可不管怎么,他实实在在的是帮了我。
那帮人虽也不把我当人,可这样的境况却也比之前好得不能再多。
我在宋家便充当了沉默的木偶这样的角色,不听不说,不再将眼神放到任何与宋家争端有关的事上,只埋头学习。
夫子见到这样的我却说,我身上戾气太重,未来会招致大祸。
我只得苦笑。
宋家培养了我,我却从心底里怨恨宋家。
一个已经从根上烂了的家族,竟还能葳蕤繁祉,受人景仰—何其不公,怎能不让我心生怨愤。
这种源自嫉妒的仇恨先是使我感到羞愧,而后我却能平静的接受它—在这种近乎天堑的不公前,倘若我却连怨恨的资格也没有,多少有些可笑。
我在宋家便就这样一日复一日装聋作哑地活下去,毫无尊严,但又平静。
日子过得太平静了,我却差点忘了,这世间既有出身的不公,也有命运的不公。
随着年纪的增长,宋海翁对经学的兴趣渐淡,转而发了失心疯般研究起无用之学,曾经的才华似乎消散殆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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