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章 万莲山
绝望之际，一丝光亮透了进来。
今日的天，原就是阴沉沉的，是以那道光并不亮，却足以给崔洛月第二次希望。
她手指动了动，摸到那柄被自己丢弃的剑，以血祭剑，猛然发力，那道光亮破得更大了。
不多会儿，一只温暖的手掌贴住她的皓腕，将她拉离了包围，她重新跌入光亮的世界，撞进那人的怀抱。她抬不起沉重的眼皮，却能感受到萦绕在鼻尖的清冽冷香。
周围的挥砍厮杀之声持续了很久，那人一直将她护在怀中，没再让她受一分噬咬之痛。
时间叫嚣了很久，崔洛月几乎被吵得有些头疼时，四下终于安静下来了
只听得一阵窸窣过后，阴柔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一听便知是秦诡。
“她与从前那个魔界崔族有关，我们不能带她回去。
“他在说我吗？崔洛月想。
应该是的。
“我的弟子，是去是留，我说了算。这道声音离洛月极近，仿佛就贴在她耳边。
“仙界不留魔种。秦诡的音调冷了几分，不用睁眼也知道他此刻的脸色有多黑。
秦诡不似李如寄生来清冷矜贵，整日没个笑脸，秦诡他喜欢嬉皮笑脸的，成天没个正形，没事总是勾着唇角，是以陡然见他沉下脸，还是挺吓人的。
李如寄只不咸不淡回了句，“会查。
秦诡还不甘心，仍想再劝，一个音节都脱出喉口了，又被他生生咽下去。
李如寄失忆了又如何？他还是李如寄，他的事容不得别人插手，向来如此，与失忆与否无关。
崔洛月闭眼听他们对话，心头不禁掠过一丝怪异。
再睁眼时，她已回到了万莲山。
万莲山是李如寄千年来的住处，山上只有他们三人，结界在山脚处封着，旁的人进不来。
“洛月师妹。薛惟恢复了往日待她的温和耐心，笑着坐在床榻旁望她，身旁是只空药碗，药香满屋，想必他才喂过她喝药。
“薛师兄。崔洛月眨了眨眼，之前得知李如寄死后，薛惟变得喜怒无常，他时而过分纯良，时而阴鸷残暴。她见过他跟蜚零说话时脸庞红扑扑的，也见过他那日同万俟庭比试完回屋突然变得极为暴躁，将屋中的物件都砸成粉末，事后却是一脸茫然。
“师尊知你醒了，一定很高兴。他虽不记得我们了，但仍很关心我们。薛惟看上去雀跃得像个孩子。
“嗯。崔洛月想起晕倒前心头那一晃而过的怪异，“那你快去告诉他吧，我醒了，叫他别再担心了。我也想他了，想见见他。
“好！薛惟端起药碗轻快地走出屋。
“师尊。薛惟很快将李如寄拉来，洛月决心要试探，朝门口甜甜地叫了一声。
“嗯。李如寄粗略地扫了她一眼，眸中是一处寒渊，深邃冰凉。
“洛月师妹昏迷的这十日恢复得可好了，伤都好全了，多亏师尊。薛惟比这一千年里的任何一日都热络，抓着崔洛月洁白纤细的胳膊翻来覆去。
“师尊那日落入轮回涯，我跟师兄都急坏了。崔洛月陡然抛出话，紧紧盯着李如寄的脸生怕错过一丝微表情。
他神色如常，漆黑的眸中多了恍惚，“轮回涯？
洛月细细端详着他，看不出一丝破绽，也罢。许是自己想多了，谁能完好无损地爬出轮回涯呢？李如寄只失去了记忆，够幸运了。
“不提这些事了，师尊。她这一笑笑得很乖，没有像平时一样刻意加深嘴角营造欣喜的假象，笑得真切极了。
李如寄微微颔首，不打算再待，抬步欲走。
“师尊，可不可以帮洛月点上安神香？她脱口而出。
李如寄走到门口，想着她体虚不便，顺手便捏上了右边柜子的抽屉。
从前崔洛月整夜整夜地失眠，总是躺在一片冰冷漆黑的夜里独自感受灭族的痛苦和恨意，昏昏沉沉又分外清醒。偶然间被李如寄撞到一回，从后他日日都会来为她点上安神香。
除了崔洛月，只有他知道那道日日点的安神香被搁置在了哪里。
时间仿佛静止，两人都愣了一下。
崔洛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微笑着看他，“替我点上吧，我要休息了。
房门被人合上，房中又只剩了她一人。
她蜷在绵软的锦被之下，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屋中还如从前的千年日夜没有分别，床头飘着暖暖的安神香，床帐抵挡住光线只投下一片昏凉。
她紧闭双眼狠狠咬住自己的手指，李如寄的失忆是装的。
藏仙林没人提起过洛月是他的弟子，他却对秦诡说，“我的弟子，是去是留，我说了算。
也没人告诉过他安神香放在哪里，他其实什么都记得。
记得万莲山上千年欢愉，记得妖蝶阵噬咬之痛，记得她亲手把他推下了轮回涯。他只是不想，他舍不得，舍不得一切就此破碎，所以他又给了洛月一次机会，也给他自己一次机会，他想骗的人从来都只有他自己。
深深的无力填满崔洛月整个胸腔，她放不下灭族之仇，可她的心也会痛，漫漫千年，几乎贯穿了她整个人生。师恩似海，她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李如寄既与她有血海深仇，又对她恩重如山。矛盾只会在她心中愈结愈深，愈结愈深，等到她熬不下去的那一刻，轰然炸裂，两败俱伤。
“崔洛月！你他娘快来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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