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之声第2章 一个人的孤独在线免费阅读
幸运的是，陆晞并没有受什么重伤。他和林晗来到警察局，但是因为在场的都是未成年人，所以还是需要成人来处理这件事。
陆晞不想见到文淑，不想被唯一的亲人责骂冷眼，他给自己的班主任打了电话。
“陆晞，怎么回事？顾青山快步走到陆晞面前，神情担忧。
“我被打了，顾老师。陆晞面无表情地陈述事实。
“噗嗤！哎哟！白T看见陆晞似乎有些委屈的模样觉得有趣，但是当自己的耳朵被自己的班主任揪住的时候，他就不觉得有趣了。
“你还好意思笑，有好好道歉吗？林春容十分严厉，转过身看向顾青山和陆晞，带着林晗走来，“陆晞，你还好吧？
顾青山和林春容对视一眼，温柔地拍拍陆晞的肩“没什么大问题吧？
陆晞点点头“皮外伤。老师你们不用担心。
“原来你是高二6班的啊！林晗突然开口，仗着身高优势避过两位老师站到陆晞面前，满脸笑容，“而且，你是陆晞，就是那个我们老班一直挂在嘴上的6班化学优才。
“林晗，差不多得了，你陪着陆晞，我和顾老师去处理一下。林春容再次出手将林晗拽回来，朝顾青山点点头。
“那陆晞，老师先过去了，你等我一下，我一会儿送你回家。在得到陆晞的肯定回答以后，顾青山和林春容走到警察那边和不良少年的家长开始讨论怎么处理这次恶性暴力事件。
“陆晞同学，你们班主任原来这么随和啊，我一直听说他布置的数学作业数量很恐怖，以为是很严肃的人，结果居然这么温柔。不像我，倒霉的很，是我们老班的学生……林晗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陆晞身边，嘴不停地动着。
陆晞原本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然而少年话实在多，他睁开眼，语气平淡“道听而途说，德之弃也。
“啊？林晗有些疑惑。
陆晞抬头，面无表情“尊师重道。
话落，陆晞把目光定格在自己的手上，心里有些懊恼，懊恼自己还是没有忍住，开了口。算了，也不过是被冷嘲热讽一下，说自己是个奇怪的人罢了。反正平时他们也不怎么见面，无所谓。
“呃，对不起。林晗一下子无措起来，他不自在地摸着自己的脖子，平常同学间总是吐槽这个吐槽那个，他不知不觉就……
“嗯？陆晞终于正眼看了一次林晗。
“哦，不是。也算是哦。哎呀，就是我懂你的意思了，我不该在背后随便议论别人的，甚至还是自己的老师。林晗把手放在身侧，脸上挂着明朗的笑容，“谢谢你了，陆晞同学。
……原来，幸福是能让一个人善良到这种境界的好东西。
那如果面前的人一直幸福下去的话，是否他会成为一个越来越善良的人呢？
真好，可以善良。
“对了，我叫林晗，日字旁加一个含有的晗。你的名字我知道，毕竟听过很多遍，也在年级排名前十的红榜里面经常看见。哇，你的名字又有希望，又有太阳，你爸爸妈妈真的很爱你啊。而且，现在接触到你真人，我觉得你不愧为年级前十。林晗笑得很是真诚。
“呵。陆晞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
解释得很好，但很可惜他不喜欢太阳，也不喜欢希望。
“你总是这么以己及人吗？陆晞没有兴趣对一个陌生人说出自己的隐私，但是看在这是一个善良的陌生人的份上，陆晞还是不打算说假话。
“啊？林晗一脸迷茫，待要开口询问时，陆晞已经重新闭上眼睛。
陆晞故意将手放在胃上，以防林晗再打扰。
不过，也不算很故意，毕竟陆晞现在真的很饿。
等处理完所有事后，已经下午五点了。
黎行抿着嘴走到陆晞面前，垂着眼直直地看着陆晞“对不起，我不该乱打人的。我应该只找林晗的。
陆晞看着面前的人，想要说什么，但是想说的话又在对方直白的注视下消散“嗯。
“喂！林晗拍下黎行的肩膀，他觉得有些好笑，“你干嘛一直抓着我不放啊？
黎行挺直腰杆，一脸凶相“我俩之前上初中的时候，你不是在毕业前答应我要认真地打一场吗？结果后来你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说不跟人打了。现在你都要高中毕业了，我还是没看你来找我，我才主动去找你的呀！而且我逮住这个小子还不是因为他说谎，我又不是真的以多欺少，我明明只是打算好好问一下他你在哪儿嘛！嗷！
“黎小行！你TM 还敢在老子面前那么嚣张！以后你TM 要是不去上学，尽到处鬼混的话，老子就，老子就，那个啥子呢？对了，给你当陪读！黎夫义整张脸都涨红了，他狠狠掐住自己儿子的左耳。
“哎呀哎呀，晓得了，老汉儿。高大的黎行在黎夫义面前瞬间变成鹌鹑，脸上带着本人不易察觉的安心。
“过来站到！黎夫义转过身来向陆晞赔笑，“小弟娃儿，我这个崽儿脑壳是矿的，真是对不起了啊，你没得啥子大事吧？
陆晞摇头。
黎夫义笑得很真诚“那就好。来，你把这个钱拿到，这是我们两爷子该给你的。
陆晞收好黎夫义给的皱巴巴的几百块钱，轻轻点头。他的眼睛紧紧地追在黎家两父子身上，心里越发干涩。
连这种二流子都能有这样的父爱，而他……
果然，他连二流子都比不上。
“陆晞，愣着干什么呢？你们顾老师有事先回去了，他托我把你送回家。走吧，我开车送你和林晗回去。林春容友善地对陆晞笑了笑。
陆晞本想拒绝，但是他不讨厌化学老师，不想拂了化学老师的面子。
“陆晞，你饿不饿呀？刚一上车，林晗的嘴又开始动起来。
“……饿。陆晞不想说谎。
“老班，我们去吃晚饭吧。林晗一下子冲到正在开车的林春容旁边。
林春容看了一眼林晗，表示赞同“可以。对了，你们两个算起来是不是午饭也没吃上？现在都要六点了，也不吃什么火锅了，去吃中餐吧。
“老班请客哦。陆晞看着林晗和林春容熟络的模样，默默把身体移到靠门的那一侧，但是右腿仍然能够感受到来自林晗腿侧的接触。
“呵，今晚回去看你还高不高兴。林春容无奈地笑笑。
林晗一下子怂了，他讨好道“诶，那要不我请嘛，你别告诉我妈，我怕她难受。
“知道了。
陆晞疑惑地看了林晗一眼，林晗会心一笑“我们班班主任是我小姑，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说自己倒霉了吧？
知道了。
少年是真的很幸福。
吃完饭，到达家门口，和化学老师礼貌道别，陆晞乘着微微摇晃的电梯抵达20楼。慢慢地走到门口，陆晞先在门口倾听片刻，确认没有电视声音以后，陆晞打开门。
“今天啷个回来那么迟？文淑躺在沙发上，看着俗世的杂志，身上带着浓浓的药酒味。
“老师请吃饭。陆晞把书包放到阳台的书桌上。
“请吃饭，就从晌午请到晚上？文淑放下杂志，有些咄咄逼人。
“嗯。陆晞知道文淑在不爽什么，他走到文淑面前，“你吃饭没有？
文淑抽出一支烟“吃了，你们叔叔下午刚走，去新疆。
今天第二件好事。（第一件好事是得到医药费。）
“……对了，你们学校那个补助金到没到？文淑开始没话找话，但是话里是陆晞最不想听到的钱。
陆晞看着文淑，眉目清秀的女人皮肤却看得出来饱经沧桑“这个学期的我已经给你了。
“咳，晓得了。你不准藏钱哈，把钱都给我，我晓得帮你存到。你拿在手头，不晓得好久就搓脱（花）完了。
“嗯。
“那你早点睡嘛，明天我不回来吃饭，冰箱头有鸡蛋，你明天自己弄蛋炒饭。
“嗯。
文淑有些艰难地坐起来，后脖有些淤青。
“你们两个又打架了？
“不关你事。
“……随便你。
陆晞目送文淑走进房间锁好门，走到阳台把刚才的医药费放在书包里一个上了锁的长方形铁盒中。
陆晞现在还在读书，因为文淑明令禁止他去外面打工，他也没有什么经济来源。平时也只能自己节省一点，存下文淑给的生活费。
还好，身上的伤不算重，不过痛是无法忽视的。
晚上十点半，陆晞快速洗漱，躺上客厅的沙发，看着刚刚关上但在黑暗中仍有些亮度的灯，想起一些往事，想起一些人。
不知道外地怎么形容梦里梦见死人叫自己这件事，至少在陆晞的家乡，这样的事情非常不吉利，如果做梦的人应了，那么也就会被死去的那个人勾走魂魄，失去神智，也就是“被带走。
陆耀星和文淑在陆晞八岁的时候离婚了，陆晞跟了陆耀星。
四年后，陆耀星病了，很重。
再过一年，陆耀星死了，那年陆晞十三岁了，要升初中了。
一年的时间让陆晞意识到，这个世界不会因为谁死了而发生任何改变，只有陆晞被迫接受改变。
接受身边已经失去了相依为命的陆耀星，接受身边已经失去了最懂自己的陆耀星。
在陆耀星死后，又找不到文淑的情况下，陆晞被自己的舅爷暂时收养。但是舅爷年老体弱，一年后因病去世，未成年的陆晞最终还是来到了文淑的身边。
当将近六年未见的母亲文淑带着满脸的不耐烦走到陆晞面前，陆晞只想逃走。
那双眼，陆晞至今难忘。
那双眼将陆晞装进去的一瞬间就仿佛装进了一个天外来客，一个不属于这个地球的任何地方、甚至于是自己生母的身边的天外来客。
在文淑住的地方，没有欢迎，没有笑容，甚至因为房子是一室一厅，陆晞只能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在那个小小的房子里，陆晞感受不到太多的在乎，那里只有人与人之间冷漠的相处。
而且，那里还住着让文淑放弃陆耀星的男人，文淑的男朋友肖锋。
然而可笑的是，文淑放弃一切跟随的男人却没有好好地呵护着她，有的时候一言不合还会和文淑对打。
最初陆晞会帮文淑挡下肖锋的拳头，可是文淑却并不领情，还嫌他多事。于是之后陆晞就不管了，两个人一旦开打，他就到小区楼下花园的健身器材那边背书。
每一个夜晚，陆晞都在无尽的孤独中度过。
正因为孤独，所以陆晞将对陆耀星的思念与对死亡的渴望一同埋在心底。
初三下学期，每日都要参加体训，陆晞不擅长运动，连日的训练下，陆晞的双腿已酸痛地无法打直，上下楼梯只能弯着腿走路。
晚饭时陆晞难得抱怨了一句，肖锋却在嘲笑一句“有啥子好说的后，便一直说着自己工作的辛苦，脸上全是对陆晞的不屑。一旁的文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声附和。陆晞感受到了极大的屈辱，不是屈辱于自己比不上肖锋辛苦，而是屈辱于自己竟然对那两个人吐露不该吐露的心声。
快速吃完饭，陆晞走到阳台学习，可是他的心很乱，他无心学习，自己的左边靠着窗户，陆晞看着远处的风景有些魔怔，他想，只要看一眼就好，他将身子探到书桌上，不够，他干脆踩到书桌上，有些清楚了，但还是不够，陆晞伸出一只脚踏在窗沿上。
刷——
“你妈喊你洗碗你没听到——肖锋一把拉开窗帘，陆晞吓得转过身，双脚踩在书桌上，似乎摇摇欲坠。
“我*你*，你TM给老子下来！
陆晞被肖锋从书桌上抓下来狠狠地教训了一顿，直到衣架被打断以后肖锋才停下来，但他的语气依旧震怒“你TM以后不准搞这种事情晓不晓得！老子TM 和你妈供你读书是为了让你找死的嗦！
这是陆晞唯一一次算的上是自杀的尝试，肖锋的一场打让陆晞想通了。
他陆晞是会死的，但是要比肖锋后死，他要把肖锋送离文淑的身边。
自杀未遂后，陆晞没有任何庆幸，反而对死亡产生了更大的向往。
他开始莫名其妙地梦到陆耀星死之前的景象，他觉得这或许是一种暗示，只要陆耀星开口呼唤他，他就可以跟着陆耀星继续当初的美好生活。
然而那只是梦。
陆晞半夜被不知何处传来的惊呼叫醒，淡定地接受失眠，从枕头下面拿出陆耀星留下的mp3听歌，撑到天明。
失眠是痛苦的，但是失眠却没有失去陆耀星痛苦。
陆晞一直在努力学习，中考的时候他想要靠近更高的目标。可是他没有钱，他也不可能让文淑和肖锋为他支付高昂的学费。
再者，他也没能优秀到极致，能够获得让心仪学校免学费的优惠。
所以陆晞最终在初中学校的高中部就读。
经历得越多，陆晞的想法也就改变得越多。
他不想自己寻死，他已经想好了完美的死亡经历——一个人患上和陆耀星一样的癌症，一个人受着陆耀星曾经受过的苦，一个人死去。
陆晞想向陆耀星证明，他可以承受那种痛苦，他可以。
毕竟，一个人的孤独已经是那么痛苦了，即将与故人重逢的喜悦又怎么不能冲散那种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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