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埋没随百草
“是悬济谷谷主的独女，林妙菡。没想到她居然亲自来了……陆篱低声向寒酥解释，“你别说话，我来和他们谈。
寒酥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位“林大小姐正好走下楼梯，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很俏丽的一个女孩子，个子不高，衣着十分精致，比她本身的面容还要吸引人眼球。
当然，最引人注意的还是她的嗓音。
奇妙的事，林妙菡的视线居然越过陆篱，第一时间落在了寒酥身上。
“这位小妹妹是？她嗓音更甜腻了，不仅甜蜜，还极尽轻细娇柔，像是香露里浸了三天三夜的薄纱，还恰好怼到人口鼻边上一般。
陆篱脸色更不好看了，往寒酥身前站了站，将少女的半个身子都挡在后面“林大小姐不必认得，这是我的朋友。
修真界强者为尊，修士们大多眼高于顶，从来是不把凡人放在眼里的，林妙菡这么一说，大厅里的几位修士才注意到了陆篱身边还有一个没有灵力的小姑娘，下意识地多看一眼。
这一看才知道，一身灰扑扑的小姑娘，居然长得粉雕玉琢，煞是好看，像是蒙尘明珠，光华看似不夺目，仔细去看才能领略稀世之姿。
悬济谷的弟子们匆匆看了一眼，惊叹之余纷纷移开视线。
林妙菡不喜欢长得过分好看的女孩子，他们自然也不敢多看，若是表现得太过明显，反而容易给那女孩带来麻烦——他们虽不在乎一个凡人的死活，但如今的中州城里毕竟人多眼杂，六大宗门齐聚，对方又是剑宗大师姐带来的人，惹出龃龉可不好收场。
陆篱态度如此冷硬，林妙菡也没有办法，颇有些“眷恋的将目光从寒酥脸上移开“既然如此，云长老托陆师姐过来，是有何贵干呢？
“我找派发宗门任务的弟子。陆篱不愿啰嗦，又重复了一遍来意。
林妙菡往扶手上一靠，纤手微抬，指了指一旁的那几位悬济谷弟子，立马就有一个高瘦男子走了过来。
“你问吧。林妙菡漫不经心道，随后便低头玩起自己的指甲，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
陆篱也不放在心上，这种事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虽不怎么体面，但又不丢他们剑宗的面子。
“请问这位师弟，近两月贵宗可有收到过一桩来自芜城附近聚落的求助？陆篱态度和缓下来，仔细问道，“关于民间疫病的。
高瘦弟子挠了挠头“芜城？那是哪儿，从没听说过。
从没听说过……
他说，“从没听说过。
寒酥瞪大了双眼。
“会、会不会是记错了？真的没有人去北边处理过救助百姓的委托吗？她不受控制的插了嘴。
“不可能记错的啊，况且，我们也没道理去救那些凡民吧。高瘦弟子有些摸不着头脑。除了一些权贵的委托，能够给宗门带来不小的收益，他们几乎是不管凡间的事情的啊。
陆篱闻言露出有些愤怒的表情，她冷声道“凡民？救济苍生不是修仙之人的本分吗？你们悬济谷，不是向来标榜自己悬壶济世——
“你在说什么啊？林妙菡不耐烦的打断了这边的对话，“陆师姐，你们剑宗都这么闲的吗？
“如今的修真界，可是好久没出现过化神、更别说飞升的修士了，正道没落，我们悬济谷自然应该追求大道、钻研岐黄之术，哪有时间去管那些芝麻大的小事？凡民的疾病自然有凡人的医师去治，我们越俎代庖，岂不是多此一举？
“若是寻常医师束手无策，你们也不管吗？寒酥从陆篱身后走出来，诘问道，“一口一个‘凡民’、‘凡民’的，你们真当自己已经飞升成了仙人，脱胎换骨，不用再记得自己也是肉体凡胎修炼而来的了吗？
林妙菡倒是没想到，这个长得十分碍眼的凡人小姑娘居然敢这样和她说话，脸色当即沉了下去，却对上陆篱有些冷冽的眼神，不耐烦的“哼了一声，直起身来往楼上去了，只留下一句——
“你们剑宗爱管闲事的话，自己去救不就好了。
悬济谷的其他弟子们也纷纷散去，大厅里只留下寒酥和陆篱两个人。
太过分了……
寒酥微微颤抖。
她的神魂由天地灵气孕育而来，躯体则是取材于自然界的冰雪，或许真是因为这个，寒酥对于天地间的一草一木都怀有特殊的感情，又在刚来到人间时就感受过人类的善意、目睹过村庄里的惨状。所谓“既见其生，不忍见其死，想到那个叫傅行久的少年，那双被她收进纳戒的布鞋，那座雪中的安静村庄，到了林妙菡口中却成了“芝麻大的小事，她难掩愤怒。
陆篱的脸色也不好看，最终她拍了拍寒酥的头顶“事到如今，我带你去找师父想想办法吧。
寒酥木然接受，跟着陆篱返回了剑宗修士住的客栈。
大厅里除了伙计，就只有一个男子，正端坐在一张靠走道的桌子边，面前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浓汤。
男子极为高大，和之前见过的商信比起来，肩膀要宽上不少，面容冷峻，一双眼睛犹如古井，神采内敛，坐如青山。桌上的那碗浓汤却格外破坏气氛，鲜艳浓稠，上面撒着不少像是调味品的碎末，散发出有些微酸的香气，即便寒酥不需要进食，也被勾得觉得肚子里空空的，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师父。陆篱走上前，恭敬拱手，“悬济谷果然不肯帮忙，我将那孩子带过来了。
早就暗暗猜测过云朝宗是什么样的人，听陆篱的描述和那些悬济谷修士的讽刺，寒酥只知道他是当今修真界首屈一指的剑修，管理着整个剑宗上下大小事务，应当是个细心、持重之人。可面前的高大男子给寒酥的第一印象，居然是“安静，配上那碗红汤，隐隐还显得有些“笨拙。
男子眉眼不动，只缓缓点头，招呼道“外面很冷吧，过来吃点东西暖暖。
寒酥被陆篱轻轻推了推，才知云朝宗是在对自己说话，这才乖乖地走过去，在云朝宗对面坐下。
云朝宗见这女孩双眼澄澈，毫不掩饰地盯着自己看，有些木讷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感兴趣的笑意“小姑娘，你看着我作甚？
寒酥并没有看入神，当即一笑“您是陆篱姐姐的师父，方才我跟着陆篱姐姐去找悬济谷，听了您不少的闲话，于是有些好奇。
“可不是我说的‘闲话’啊。陆篱连忙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云朝宗的左手边，“师父，我看着悬济谷的年轻一代，说话可是越来越不客气了，把我气的……
陆篱在师父面前，倒是比平时还要活泼。
云朝宗却是满不在乎，只把那碗汤往寒酥面前再次挪了挪“事情陆篱都和我说了，既然悬济谷不愿救治，剑宗虽然不如他们精通医术，我这儿却也有些延年保命的丹药，若用得得当，哪怕无法对症，也能保证将患者安全的从疫区转移出来，再寻别的方子。
“丹药？寒酥没想到云朝宗的解决方案是这个。她知道丹药的宝贵，与民间寻常的汤剂、药丸不同，丹药往往取材自天材地宝，更要经过复杂繁琐的炼制工艺，发挥出的药效更是各有神奇之处，十分珍贵。
没有具体的对症药方，云朝宗却提出先用珍贵丹药保住患者性命的做法……
和悬济谷的漠视，简直是天壤之别。
寒酥心中感动“人命关天，可否劳烦云长老今日便遣人同我前往？
云朝宗摇摇头“我已经让我家二弟子商信，带上丹药启程了，并且用传音符告知宗门其他弟子，最多后日就能将你的乡邻们全部转移出来。
“明日就是大选，孩子，这是你改变命运的机会。云朝宗安抚道，“你心性纯善，很该在修仙一途上大有施为，将来一定能救济更多需要帮助的百姓。你家乡的事，我已经安排妥当，你且调整好状态，先应对明日的选拔吧。
居然已经派人动身了……寒酥感觉双眼微微发烫，连忙低下头，端起碗浅啜了一口热汤，酸酸甜甜的，暖得人几乎落泪。
救济更多需要帮助的百姓吗？
她似乎有些明白，卫啓说的，身为“灵应当背负的责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