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顾池宴没有再问,而是起身,站在门口往正房那里看了看,房门是关着的,只有烛火昏黄的光透出窗来,
他站了一会儿,便叫东陌和西岩下去休息了。他去了浴间,沐浴过后,换了一身常服。
连日的赶路与征战叫他疲惫不堪,可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地,好不容易才睡下。
而顾承宗那边,战甲未脱,谴退了一众人,独自坐在内间的太师椅上,盯着那张熟悉的床,一夜未眠。
第二日清早,顾池宴起得晚了些,雪已经有两寸厚了,人踩在上面,咯吱作响。
院子里的苹果树光秃秃的,只有几株红豆杉依然苍翠,绿枝伴着白雪,残余几分生机。
凉亭的顶已被白雪覆盖,看不到原来的色彩,只有几根漆红袖子在茫茫的雪色中十分醒目。
顾承宗一身便服披着狐皮大氅,独坐于凉亭之中。
亭中的石桌上,放了一个小小的炭盆,一个铁质提梁壶,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乌龙茶的香气便四散开来。
顾池宴走过去请安“父亲,早。
顾承宗点点头,示意他坐下,然后给他也添了一杯茶。
顾池宴看着顾承宗的脸色,猜到他怕是一夜没睡,张口想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只得转移了话题“宣府已经收了回来,父亲接下来准备如何做?
顾承宗摇摇头“不急,这雪一时半刻停不了,若雪再下几日,大雪封了山,更是寸步难行。
这正好给我军了喘息之机,趁机休整大军,静待时机。
“可要给大哥传信?顾池宴想到还有一个半月便是新年了。
“不必了,雪路难行,等开了春,天好些了,收拢大军之际,再去传信。顾承宗道。
顾池宴很少看到这样的顾承宗,邑都的顾承宗是退缩的,沉默的。
而漠北的顾承宗是热烈的,果决的。北风猎猎,反吹醒了藏在骨子里的骁勇和凛然。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无论给了他多少痛楚和失望,他依然选择为这片土地义无反顾。
顾池宴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想起他的母亲来,沉吟了片刻,他开口道
“昨日我有幸能与父亲并肩作战,一如小时候母亲时常对我形容的横刀立马、智勇无双。
漠北寄托了您全部的心血与希望,您应该留在这里。邑都的阴谋诡计配不上父亲的雄心壮志。
流萤姑姑曾对我说过,母亲嫁来顾家,二十年边塞风沙,从没有一刻后悔与遗憾。
父亲以后也别再自责了。
顾承宗闻言一愣,乌龙茶后味的酸涩充斥在鼻腔,熏得眼睛都涨了起来。
顾池宴起身微微弓身,然后巡视城楼去了。
顾承宗狠狠闭了闭眼,深吸了几口带雪的凉气,才好受了一些。
心中默然道烟儿,不负所托,池宴终于长大了,哪怕现在去见你,也无憾了。
大雪下下停停,整整半个月天色才彻底放晴。
雪积了有一尺多厚。据侦查探子回报,山路多处雪崩,封了道路,北岐得有翅膀才能打过来了。
这给了大邺休养的大好时机,修筑城防,集结附近城池的军队,静待开春。
顾城尉是初十那天到的宣府,父子兄弟好些日子没见,赞了一肚子的话。
摆了一桌子菜,几瓶不醉人的清酒,在正厅聊了个通宵。
顾城尉如今已有二子一女,最小的儿子能吃能睡,叫人十分省心。
大儿子过了年十岁了,也是个舞刀弄枪的好苗子,二女儿随她母亲,性格安静爱笑,今年开始上学堂。
顾承宗在儿女婚配上一向宽容,顾城尉娶的那个叫陶沁,是平民百姓家的姑娘,父亲以放马为生。
两人成亲是顾承宗亲自操办的,在邑都人人议论纷纷,都很是轰动了一阵。
如今他们恩爱圆满叫顾承宗十分欣慰,顾家也总算后继有人。
“珩渊马上也要二十了,可以娶妻了,可有心上人?
顾城尉突然问道。大邺过了十九岁生辰第二天便算虚岁二十了,可行弱冠之礼,取字,章示人生的新阶段。
顾池宴取字珩渊
顾池宴摇摇头“父亲都不催,大哥当了爹偏爱操心了。
“你小子!顾城尉大笑着给了他一拳“敢笑话起大哥来了。
顾池宴只好道“邑都的姑娘个个都是娇花,易枯易碎的,没意思。
“那你想要个什么样的?顾城尉好奇追问道。
“要什么样,便有什么样的吗?大哥以为是酒楼点菜吗?
“唉?你总是要有个目标。我与父亲才好与你操心才是。顾城尉不放过他。
顾池宴见躲不过,只好道“我要的姑娘,要有眼界有心胸,不可困于后宅勾心斗角之中。
心中既有国家大义,又有天下苍生,既可提笔书文章,又能提刀卫家国。
“哈哈哈哈…顾城尉拍着大腿大笑起来。
“你这是找姑娘还是找将军。哪里有这样的姑娘?你这是不想娶妻,信口雌黄来敷衍我的吧。
“没有便不娶了。顾池宴嘟囔道。
“胡说八道,不娶妻,你想干嘛?男子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成家何以立业?顾城尉正色道。
顾池宴被他唠叨得头疼,便开始敷衍“边关未稳,何以家为,修身而齐家,等我修身养性,建功立业再说成家的事吧。
顾城尉还要说教,顾池宴眼疾手快地给他添了酒,岔开了话题。三个人说说笑笑,天快亮了才散场。
又过了十几日,河里的冰已化完了,枯了一个冬天的树枝终于冒了绿芽。探子回报巴赫已携十万大军,往宣府而来。
顾承宗命顾城尉和王尤恩分别率军两万从左右两侧伏击,而自己则率四万大军正面诱敌,预备打一个包围战。
大军奉命而行,两军在黑水河畔相遇。
巴赫是巴鲁最小的儿子,巴鲁死的时候他才十二。
部落大战叫他很是吃了一些苦,又靠着自己的能力重新成为首领,如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双方立刻厮杀起来,巴鲁提刀快马朝顾承宗而来,刀光剑影,战马嘶鸣,大邺佯装不敌,边战边退。
退至河谷突然左右两侧杀出大邺援兵,冲散了北岐的阵型,民兵力弱,很快丢盔弃甲,四处逃窜。
巴赫见状大怒,立刻集结骑兵冲锋,北岐铁骑强悍,很快稳定了局势。
这一场仗从日中打到日落。顾承宗毕竟年纪大了,体力大不如前,巴赫瞅准时机一刀砍在顾承宗的马脖子上,马儿应声倒地。
顾承宗滚了几滚,好不容易站起身来,却见眼前刀光一闪,巴赫的长刀便劈在他的胸口,铁甲都被劈穿,血涓涓地流出来。
顾承宗咬牙,伸手拉住巴赫的刀背,借力一跳,把巴赫踹下了马。
巴赫迅速起身,随手捡起一把大刀便向顾承宗袭来。
顾承宗受了伤,行动更不如前,铠甲被豁开好几道口子,几招以后再次被掀翻在地。
巴赫眼疾手快提刀来砍,命悬一线之际,顾池宴快马而来。
手中的九曲长枪击飞了巴赫手里的大刀,又连出杀招叫巴赫赤手空拳难以招架,退出好几丈。
顾池宴见机飞身下马,把顾承宗护在身后。
顾承宗已倒地不起,奄奄一息,顾池宴心中焦急,杀招更显凌厉,巴赫不敌,被下属救走。
顾池宴没有去追,立刻检查顾承宗的伤势,顾承宗流血太多,意识已经模糊。
顾池宴顾不得其他,先撕去中衣为他止血,然后把顾承宗抱上马,掉头回了宣府。
“军医!军医!顾池宴人没到声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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