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个美丽的误会
寅时,皇宫午门外。
此时已密密麻麻站满了等着早朝的大臣。
按照以往的规矩,此时应是束目噤声,但大臣们却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昨夜之事……
“吾昨夜听说之后,便连夜写了一本奏章准备于早朝上冒死泣谏!
“陛下仅志学之年,为何……
“噤声……噤声……
老帅哥杨廷和独自一人站立一侧,不停抚摸着自己的美髯,正一脸担忧的望着眼前巍峨森严的皇宫,思绪万千。
众大臣见状,也不敢打扰,识趣的各自聚在一起,相互议论。
不一会儿,内阁大学士蒋冕、梁储和毛纪急匆匆地联袂而来。
蒋冕一把抓住杨廷和焦急地问道“介夫啊,你怎么还能这么沉的住气啊,出大事了你知道吗?
“昨夜已有人通报于我。杨廷和一脸无奈的苦笑着回应道。
“昨夜宫内传闻,陛下于御书房中,正襟危坐,高呼朕欲修道!毛纪一脸悲愤的在旁补充道。
“陛下年仅十五,正值束发志学之年,怎会突发求仙问道之心,吾定要找那袁仲德问个明白,他这王府长史是怎么当的!蒋冕咬牙切齿地说道。
周围群臣听后皆愤慨不已,纷纷响应。
此时即将到达午门的袁宗皋正步履缓慢的向前走着,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内心感叹不已老了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岁月不饶人啊。
遥想当年,自己与胞弟同时中举,时人赞为“荆南二凤,春风得意马蹄疾。紧接着又高中进士,随先王到安陆出任王府长史。辅佐先王二十余载,励精奉公,惩奸除恶,与先王互相引为知己。
但先王不幸早逝,自己又辅佐厚熜处理王府政务两年有余。没想到厚熜居然有帝君命格,竟能入京克继大统,自己某种意义上而言成了帝师。
回想起迎驾使团到达安陆,宣读先帝遗诏后,那个深夜到自己房中询问对策,惶惶不可终日的少年,老人脸上也不由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当自己问他即位后当何如时,老人也并不期望能够得到多好的回答,只是想勉励告诫这位即将即位的新帝。
但少年仰起那稚嫩的脸庞,坚定地回答道“我欲为尧舜,成圣明君主!
当时老人就知道,这或许就是天意,太祖显灵了啊!大明终于又迎来了一位中兴之主!
袁宗皋紧了紧手里的《政务八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一日不如一日了啊,不能继续辅佐厚熜了,看不到他成为一代明君的那天了。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厚熜铲除了奸佞,重塑朝纲,趁着还能处理政务,替这孩子多做一点事。
希望这孩子能牢记住自己的志向,亲贤远佞,成为一代明君。
当袁宗皋到达午门时,立即被等候已久的众大臣臣团团包围了起来。
望着群臣那一道道恶狠狠的目光,袁宗皋不由心底发怵,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想干嘛?
自己并未得罪他们啊?难道厚熜下了什么与自己有关的诏命?
“诸位同僚这是什么意思,仲德哪里得罪了大家吗?眼看气氛越来越凝重,甚至有几位大臣都开始撸起袖子了,袁宗皋不得已硬着头皮问道。
“袁仲德,你枉读圣贤书几十载,吾想问问你这个王府长史是怎么当的,为何陛下正值志学之年竟生出向道之心?你今天若是讲不出一个子丑寅卯来,吾等与你不死不休!脾气较为火爆的梁储张目叱道。
“此事绝无可能,朱厚你从哪儿听信的谣言?介夫你知道此事吗?袁宗皋顾不得与之争辩,他要确定是否真有其事,急忙向杨廷和求证道。
“确有其事,现在朝野都传遍了,众大臣都已经议论开了,还有大臣欲在早朝之时冒死劝谏陛下。杨廷和苦笑着回答道,同时心里也对朱厚同学充满了怨念。
你个小王八蛋能不能消停一会儿啊,昨天大家都还以为你是圣明之君,大家眼泪还没擦干你又开始要修道了,你让我们情何以堪啊!
你一介十四五岁的稚子修什么道、求什么长生啊,是你这个时候该考虑的事儿吗?
“麻烦了,麻烦了啊!荆楚之地本就为道教起源,先王夫妇也尊信道教,皆为道教拥趸,陛下时常随之出入于各大道观之中。但陛下幼而聪颖,勤奋好学,尤其喜好圣贤文章,因此我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啊。袁宗皋捶胸顿足地说道。
“不行,我要马上进宫面圣,决不能就此纵容陛下的向道之心。袁宗皋沉吟片刻,坚决郑重地向群臣行了一礼,稍微整理了仪容,大步向午门走去。
杨廷和等人望着袁宗皋步履坚定地走向午门,也郑重的向他略显萧瑟的背影回了一礼。他们知道,此时劝谏新帝的最好人选正是这位帝师。
无论群臣先前的表现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规劝陛下励精图治,走上正道才是当前要紧之事。
还在睡梦之中的朱厚被太监黄锦喊醒,昨晚本就好不容易入睡的朱厚同学此时心里不由也来了点小脾气,冰冷地问道“何事?
“陛下,长史大人来了。善于察言观色的黄锦自然听出了朱厚语气里的冰冷与不耐,急忙硬着头皮回答道。
“长史大人是王府故旧的叫法,朱厚知道是袁宗皋来了,心中也颇为费解怎么回事,还没到早朝时间啊,难道出了什么大事?
“黄伴,速为朕更衣。一想到这,原本睡意朦胧的朱厚顿时清醒了一大半,急忙更衣传见了袁宗皋。
“老臣斗胆,敢问陛下是否有向道之心?
跪拜在地的袁宗皋进门后劈头盖脸的一句话如同倾倒了一盆凉水,将朱厚的睡意彻底打消,紧接着升腾起来的是无穷的怒火,朕这皇宫真成了筛子了啊。
“先生先起来,保重身体要紧。
如果说杨廷和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大明,那眼前的老人则是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兴王府,朱厚实在不忍苛责,只好将怒气发向了其他人。
“黄锦你是死人啊,还不快将先生扶起来!魏彬死哪儿去了?传魏彬,谷大用,丘聚,锦衣卫现任指挥使马上滚来见朕。
一直等到魏彬等人匆匆而来,袁宗皋仍然跪地不起。
朱厚对于这位固执的老人也无可奈何,只是心里面的怒火不断升腾。
“陛下,前任锦衣卫指挥使是逆贼江彬,三月前被杨首辅擒拿下狱,锦衣卫中多有所勾连,随之下狱者众,现锦衣卫内无人主事。黄锦走到朱厚跟前,小声的说道。
“下旨,逆贼江彬、钱宁,贪污受贿,私结党羽,陷害忠良,意图谋反,抄家灭族,腰斩弃市。朱厚定了定神,缓缓对魏彬说道。
“诏命朱宸为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安、王佐为指挥同知。
“朕给你们一个月,重塑锦衣卫,查清自先帝以来的冤假错案,该杀的杀,该放的放!朕不希望一个月后锦衣卫还如同现在这样,只是个摆设,魏彬你协助他们。
朱厚转身对自己的王府侍卫统领朱宸说道,自己现在无人可用,陆炳才十一岁,矮个里面拔将军,只能先将锦衣卫交于信任之人手中。
“谷大用、丘聚,调动东西二厂现在给朕好好查一查昨夜散布谣言之人,不用禀报,皆诛之!希望你们不要让朕失望!朱厚恶狠狠的对二人低吼道。
无怪他如此生气,自己昨夜在皇宫中的言行还未等到天亮就被传了个遍,自己这皇帝真成了“吉祥物了啊,这也太不把自己这位九五至尊放在眼里了。
而且你特么能不能有点职业道德,你就算要传也把话传完整啊,朕说的是“永远不修道啊!
传话还能只传半截的吗?
本就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朱厚,此时也不由细想是否有人在此事上做了文章。
倘若昨夜是有人想暗害自己,岂不是便能不知不觉得手了,朱厚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于是他不得不借题发挥,迅速敲定了锦衣卫的新任指挥使。发生了这样的事,估计张太后也不会难为自己。
杨廷和等文臣不敢,皇宫是底线,锦衣卫和东西二厂本就只听命于皇帝,有些东西是不能碰的!他们也不敢碰!
如今也只有将锦衣卫和东西二厂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有一丝安全感。
“奴才遵旨!堂堂司礼监掌事,东西两厂的提督,此时竟被朱厚吓得跪伏在地,浑身战栗不已。
其实这也是大明权臣的真实写照,其荣辱皆在皇帝的一念之间,即便权侵朝野如严嵩,最后只因被熜哥所恶,落得个儿子腰斩弃市,自己抄家削官,“寄食于墓舍,无棺木下葬的下场。
随着他们起身离去,这幽深的皇宫中即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先生,朕错了,不该妄动贪念。
是的,贪念,妄图长生、永享帝位的贪念,每一位君王都曾产生过的贪念。
朱厚无奈,解释是解释不清楚的,甚至可能越描越黑,只得向眼前的老人服软。他亲手扶起了袁宗皋,以期先过这关。
“老臣时日无多,唯望陛下牢记尧舜之志,老臣告退。
袁宗皋也见好就收,毕竟要给陛下留一点颜面。曾经的稚子如今已是天子,不可同日而语,此时再进言就是不知好歹了。
袁宗皋走后,朱厚越想越气,他作为九五至尊的威严受到了侵犯,被人摔在地上狠狠践踏了个遍!
但此时却无可奈何,现在的自己就是一个光杆司令,除了在群臣拟定好的诏书上面签字盖章外,根本没有其他权利可言,毫无根基。
看来这大礼仪是必须要争了啊,朱厚心里暗下决心,这种被人视为稚子的轻视感他是再也不想体验了。
“鹤儿入京了吗?朱厚平复思绪后,向黄锦问道。
“鹤儿就是熜哥从小的玩伴,一奶同胞的兄弟陆炳。
因其健壮勇猛,肤色火红,行走似鹤,被熜哥亲切的称为“鹤儿。
历史上的陆炳不但对熜哥忠心耿耿,还颇有智计,从不参与朝堂之争。锦衣卫在他的执掌下,权力达到了巅峰。因此只有将锦衣卫交于他中,朱厚才能安心。
提起鹤儿,黄锦原本沉重的心也不由轻快了几分,面带微笑地回答道“已于前几日随父陆松入京。
“母后到哪儿了?迎接使团到安陆了吗?
“月初已从安陆出发,不日便可抵京。
“随时关注母后行程,传令各省,沿途不可有丝毫怠慢。另外告诉母后,身体为重,不用着急赶路。
“奴才遵旨。
朱厚可是知道,自己这位便宜老妈在大礼仪之争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为自己在大礼仪之争中取得胜利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准备早朝吧!朱厚平复了一下心情,淡淡说道。
他心里愈加烦闷,还不知道杨廷和这老东西会怎么收拾自己呢,今天的早朝又是一场硬仗啊。
不过今日的早朝或许将会拉开大礼仪之争的序幕,虽然大明的朝堂也由此开启了党同伐异之争,但这也正是自己获得权利的第一步,最重要最关键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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