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外出打工
时光如白驹过隙,时间在人们的手指间悄然流逝。日月轮回,岁月更迭,这是亘古不变的自然规律。
大青山还是那样静静的高耸云端、碧绿苍翠,小河水还是那样潺潺流淌,像一首永远也唱不完的歌—-
20世纪90年代,改革开放大潮遍及神州大地每一个角落,许许多多年轻人背负着梦想只身闯荡心仪已久的大都会,渴望靠一双手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改革开放的春风也吹到了张野场这个大山深处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
改革开放给张野场最大的影响就是土地承包到户了,不再像生产队那样大呼隆干活了,大家干活都是实实在在的干,因为干的是自己的活,不存在出勤不出力的事了。
生产效率提高了,劳动力就有了剩余,许多年轻人就出去打工了,走出大山到沿海城市去闯荡。
春玲也不例外,也随着当时的打工潮走出了大山。她的第一站就是连州这座海滨城市。
她清楚的记得1991年7月13日她扛着沉重的行囊、满脸迷茫地出现在连州这座陌生城市的街头,心里忐忑不安地打量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
她肩扛手提着鼓鼓囊囊的行李来到一个茶水摊前,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五角纸币,怯生生地递给卖茶水的大爷。
“大爷,买瓶最便宜的水
“好的,闺女,摊主大爷很慈祥,说话很和气。大爷递给他一瓶矿泉水,上下打量着她。
“闺女,一看你就是出来打工的,第一次来连州吧?
看着大爷很和善,春玲边喝水边和他说话。
“是的,大爷,俺是第一次来
“这里有熟人吗,闺女,最好投奔个熟人
“有,大爷,俺村一个叫桃子的姐妹在这个地方。春玲边说边从贴身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破旧的信封递给大爷。
大爷戴上老花镜认真地看起来。
“闺女,这个地方不难找大爷摘下眼镜用手一指对她说。
“你往前走,有公交站牌,坐三路车到教育学院下车一问如意胡同就行了。
按照大爷的指点,春玲没费大劲就找到如意胡同桃子的租住房子,可是门上是“铁将军把门,桃子不在家。
她把行李放在门口,坐在门口台阶上等起来。她想,桃子总会回来的。
一口气等到午饭过后,仍不见桃子的踪影。
她有些着急了,上前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一家邻居的门,“干甚啊,谁呀,还让不让人午睡,里面传出一个女人不耐烦的声音,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个“烫发头、眼睛惺忪的女人。
“请问,您知道桃子还住这里吗?春玲小心翼翼地问。
“什么桃子梨子的,是旁边住的那个乡下女娃吗,早搬走了,不在这住了。女人声音未息啪嗒一声关上了门。
春玲呆呆地立在那里,在这人地生疏的城市里,去哪里寻找桃子呢。
春玲提着大小行囊在连州的街巷踯躅而行,头上的太阳毒辣辣的炙烤着城市街道的水泥路面。
街道上行人稀少,这个时辰大家应该都躲在各自的屋里避暑,街上过往的各种机动车辆也发出有气无力的声音—-
春玲感到连州的太阳比家乡张野场的毒辣多了,有时也经过街巷没有太阳照到的地方,也不凉快,吹在身上的风也是热辣辣、潮乎乎的,街道两旁的树木树梢不动,静静的伫立着接受太阳的暴晒—-
她感到在家乡张野场,此时太阳虽然很热,但村里村外的树荫下还是很凉快的。
特别是村后的小树林,树冠遮天蔽日,挡住火辣辣的太阳,树林里凉风习习,往地上青草地上一躺,凉风拂面,别提有多惬意了,让人仿佛置身世外桃源,暂时忘却外面热浪滚滚的天气。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春玲浑身汗流浃背,这时她感到肚里饥肠辘辘,太阳已经偏西了。
她停在一棵大树下,放下行囊翻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才摸出两张被汗水浸湿的一元纸币。她左右瞧一下,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红梅饺子馆的小饭店。
吃了一碗水饺,手里只有一张湿漉漉的一元纸币了,连住一晚旅社的费用也不够了。
她想,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找一个落脚之地,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霞光万道射向这座城市,太阳的威力减轻了,街头巷尾已有丝丝凉风,公园里的林荫小径上有了些休闲散步的人们——
春玲吃力地背着行囊沿着街边的石板路禹禹而行,她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
她不知道在看什么,反正就这么东张西望的漫无目的走着,突然,一根电线杆上的四个字吸引了她的目光“招工启事,这是四个黑色的大大的正楷字。
她仿佛看到了希望,她立在电线杆下,心里砰砰直跳。
她一字一顿地读着下面的小字“本厂招工20名,男女不限,年龄18—-25岁,生产塑料玩具,月工资500元,有意者请到光明街六号鲲鹏塑料玩具厂办公室报到,包吃住。年月日。
每月500元,一年下来就是6000元,这在张野场可是一笔极大的收入,要知道过去在生产队,一家几个劳动力拼死拼活一年也只能挣一两千元。
看完招工启事,她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她仿佛看到了整洁有序的工厂,隆隆的机器声,来往穿梭的工人,个个都穿着厂服,显得精神抖擞,以自己的条件她相信自己马上就会成为这家工厂的一名工人。
她向旁边散步的人打听到厂址,好在不远,步行也就20多分钟。她扛起行李,精神抖擞的向前走去。
她来到鲲鹏塑料玩具厂院里一看,和她想象的工厂大相径庭。
没有整洁的厂房、穿着厂服的工人和隆隆的机器声。
厂子就是一个脏乱的院落,大门里面堆着几堆塑料垃圾,几个女孩正在分拣各类垃圾,塑料纸、硬塑料、软塑料、破轮胎等一样一样分开。
几个女孩蓬头垢面,面部及露出的胳膊脏兮兮、黑黝黝的,简直就像非洲女郎。往里是一排民房,房顶两个大烟囱冒着滚滚黑烟。
她来到一个挂着厂长办公室牌子的小房间,房梁上一个破旧的大吊扇在吱吱妞妞的发出刺耳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转动着。
一个穿着肥大花格子连衣裙的肥胖的中年女人接待了她。
虽然是夏天,这女人身上还喷着劣质香水,身上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
女人王大芬,是这里的厂长。
她简单看了一下春玲的身份证明,就把她带进院里一个低矮潮湿的小房子里,“你和她们几个一起住这里吧,明天一早上班,王大芬撂下这句话就回办公室凉快去了。
春玲环顾了一下房间,里面的床铺是用砖头支起的木板,是靠墙的一溜大通铺,床上被褥又脏又乱,女人的衣物、袜子甚至内衣、内裤胡乱的丢在床上,地面潮湿肮脏。
她拣了一个靠墙角没有被褥的地方把行李放上去,简单收拾一下就躺上去,这是她才感到浑身酸疼,几天的奔波劳顿使她有点筋疲力尽,一躺在床上她竟然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等她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了。
她疲乏极了,昨晚她晚饭也没吃,甚至同室的几个女孩子啥时候睡的觉她都不知道。
此时,同屋的女孩们也都叽叽喳喳的准备起床。她伸了伸懒腰坐起来,几个女孩怯生生地望着她。
“你是昨天傍晚来的,我叫李娟,昨晚见你睡的那么沉,就没喊你吃饭,快起来吧,一会就吃饭,上班你和我们一起干活,厂长交待过了。一个圆圆的脸、梳着两条小辫的姑娘对她说。
姑娘们陆续起床了,简单洗漱后,春玲就跟着李娟进了食堂。早点是每人一个馒头、一块长条咸菜、一碗稀的能照出人影的米汤。
吃过饭,春玲就和李娟以及几个姑娘开始工作了,在没有一点遮挡阳光的院子里分拣废品小贩们用脚蹬车运来的塑料废品。
干着干着,天气热起来了,晒的人头皮发麻,浑身大汗淋漓。
分拣的时候腾起的灰尘像一片迷雾,把几个女孩罩在其中,灰尘落在她们衣服上、脸上,流下的汗水在她们脸上形成一条条黑道子。
“赶快干,不要停,我看看谁在偷懒。一名赤膊上身、穿着黑色大裤衩、趿拉着拖鞋、手里托着一个大塑料茶杯的秃头矮胖子看着她们大声咋呼着,活脱脱就像夏衍笔下的“那摩温。
“这是王大芬厂长的男人,小心着他点,这是个狠毒的家伙。李娟低声对春玲说。
“我让你在那里傻站着偷懒,说话间“那摩温放下茶杯顺手操起一根塑料棒向一名站着擦汗的姑娘的臀部打去。
那姑娘被打了一个趔趄,一下趴倒在废品堆上。“那摩温丢下棒子,端起茶杯骂骂咧咧地走了。
“王红、王红—–李娟和几个姑娘喊着名字把那姑娘拉起来。叫王红的姑娘“哇的一声抱着李娟的脖子哭起来。
一天下来,几个正值风华正茂的妙龄姑娘个个变的像“鬼一样,蓬头垢面、脸色黝黑、满身灰尘。
日复一日,转眼20多天过去了。
李娟和几个姑娘陆续离开了厂子,春玲没有地方去,只好待在这里硬撑着,又有几个被“招聘广告的优越条件吸引而来的姑娘来到这里。
每天被垃圾灰尘包围,洗漱条件又不好,春玲的身上痒痒的,起了很多米粒般大小的红疙瘩,特别是羞于见人的乳沟间,红疙瘩密密麻麻,奇痒难忍。无奈,春玲只好借了钱去医院检查。
医院皮肤科门诊室,坐诊的是一位老医生,秃顶、面色红润,鼻梁上架一副水晶石老花镜,一看就是喜欢保养的老者。
诊室里已有几名男男女女在候诊,老医生的眼光从老花镜上方射出来,不时打量着候诊的人们。
终于轮到春玲了。
“怎么啦,姑娘老医生和蔼地问。
“身上痒的难受——春玲羞赧地说。
“脱下上衣我看看老医生站起来。
春玲左右看了一下周围的人,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两只手揉搓着褂子角。
老医生怔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什么,微微一笑,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起身走到一块布帘子前,对春玲说“姑娘,到这里来。
春玲走过去,老医生拉上布帘子,把候诊的人隔在布帘子外面。“脱吧,孩子,我是医生老医生咪咪笑着。
春玲扭过头去,背对着老医生,将纽扣一个一个慢吞吞的解开。退下上衣,春玲整个脊背完全袒露在老医生面前。
老医生的手指在春玲脊背上试了试,春玲像被电击一样浑身哆嗦了一下。
毕竟她还是个青春妙龄少女,从没在男人面前袒露过自己的身体,她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仿佛要跳出胸腔、跳出嗓子眼——
“好了,姑娘,穿上吧老医生的话使春玲缓过神来,她快速穿好上衣,来到布帘子外面。
“姑娘,你这是平时不注意个人卫生引起的夏季皮炎,时间长了这些米粒大的红疙瘩会化脓、溃烂,到那时后果很严重。老医生边说边坐下开药方。
“先去药房拿这几种药按要求吃吃看,一周后应该能见轻。但平时一定要勤洗澡、请换衣服,注意个人卫生。
春玲捏着处方从众人中间低着头走过,她不敢看人,可她分明感到人家对她投来的鄙夷的眼光。
有个衣服光鲜华丽的女人还捏着鼻子侧着身子给她让路,春玲的耳边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说,这么大的姑娘啦,连个人卫生都不讲,真邋遢——
春玲拿着药袋子走在医院的走廊里,阴沉沉的走廊里到处充斥着福尔马林的气味,靠墙壁的躺椅上三三两两坐着人,有的是病人,有的是陪护。
走着走着,在一把长条椅上坐着的一个老太太突然歪倒在春玲跟前。
春玲下意识地丢掉药袋子,急忙弯腰把老太太抱起来坐在椅子上,老太太嘴里嘟囔着含糊不清的话,一双瘦骨嶙峋的手紧紧地抓住春玲的衣服。
看看周围没人过来,春玲不忍心离开,就顺势坐下来把老太太揽在怀里,让她的头偎依在自己胸前。
这样的姿势,老太太安静了,温顺地依靠在那里,眼睛微微闭着,也不胡乱嘟囔了,看上去就像一对亲密的祖孙。
许久,一名中年妇女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她的胸前抱着一大包药。
问清情况后,妇女感激地说“闺女,谢谢你,这是我婆婆,前一阵子得了风瘫病,生活无法自理,隔几天还要到医院检查、拿药。这不,刚才我去药房取药了,这次多亏你了,闺女。
说话间,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风风火火地走来,急切地问妇女“妈妈怎么样啦。
“我刚才去拿药时,妈摔倒了,多亏这位姑娘照看,妇女一指春玲说。
“谢谢你,姑娘,男子感激的向春玲点头致意。
春玲站起身,让妇女扶住老人,对他们说“没事的,换谁遇到这事都会帮忙的,我走了,你们好好照顾老人吧。
春玲起身要走,惊奇的一幕出现了。老太太两只瘦手死死揪住春玲的衣角不放,嘴巴一张一合地翕动着,两只浑浊的眸子里满是哀求和依依不舍的表情。
看到这一幕,中年男子开口了“姑娘,我叫许大生。
他一指那位妇女“这是我爱人李惠芬,我在公交公司上班,她在工厂子弟小学教书,我们两个都忙的很,老母亲又得了这病,我们上班一走,就没人照看老母亲了,我看母亲和你很投缘,你看她抓着你就是不想让你离开她,你如果同意就到我们家帮着照看老人吧。
“对、对,我看可以,你看老太太从来没有这表情,这说明她喜欢你。李惠芬在一旁也一连声地说。
“一看你就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把老人交给你,我们十分放心,至于工钱,我们可以多出,保证比你在其他地方挣的多中年男人又说。
“那好,叔叔你给我留个地址,我考虑好去找你们。兼于刚才医生的建议和自己身上的实际情况,春玲也在心里打定了到玩具厂辞职的念头。